【渭风文斓】六股杈的老柿树(中篇小说) / 周海峰

六股杈的老柿树(中篇小说)

周海峰

这年,他刚16岁,当兵不到一年,就被解放军俘虏了,经过教育学习,他又参加了志愿军赴朝鲜保家卫国。

小时候,我敬仰天奎哥的高大英武,羡慕他胸前的军功章、纪念章。他从朝鲜前线负伤回国后,带给我和弟弟一人一只钢笔,他说他没有好好念书,叫我和弟弟好好读书,像天星表哥和金铃表姐一样上大学。

那年麦收忙罢,旱魔肆虐,天气燥热,禾苗枯萎。夜里,银铃姐所在学校着火了,大火烧毁了一栋砖木结构的教室。军管组和工宣队调查案情,黑五类家庭出身者成为嫌疑对象。军管组和工宣队扬言,查出纵火者,按现行反革命分子就地枪毙。一时间,满校园风声鹤,人心惶惶。遭受爱人不幸亡故和娘家父母惨遭凌辱的银铃姐惊魂未定就被传讯。银铃姐单纯善良,感情脆弱,她矢口否认自己纵火。为表白自己“心往忠字想,劲使忠字使,汗为忠字淌,血为忠字流”,她嘶啦扯开自己上衣,露出洁白的胸脯,那上面纹有一个鲜红的忠字,那忠字像一团炽烈的火,能灼热冷酷的心;那忠字似一滩鲜血,使每个具有良知者怦然垂泪。但在那疯狂而愚昧的年代,银铃姐的行为却被做白骨精障人眼目的伎俩,她并没有因自己的坦白、自己的纯洁、自己的无辜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当最后一次传讯时,银铃姐脆弱的精神堤岸终于被狂啸不羁的洪流冲溃了。审讯室里张贴着毛主席画像,审讯人叫她向毛主席像鞠躬。她声情并茂,边唱毛主席语录歌,边跳忠字舞,她唱的热泪盈眶,她跳得热情奔放,她甚至当着军管组和工宣队负责人现场脱光衣服,让在场的人检查她全身的洁白,她心里的忠诚。

银铃姐从此精神失常了,当时有人透露那场火灾是因电线起火所致。而在那个特殊年代,客观现实早被革命的狂热淹没了。

听银铃姐精神失常,爹多么想见她,多么想找一位《卡尔美拉》中那位后来驻岛的年青军官一样的男子给她温暖、给她慰籍,使她精神得到恢复。爹找过银铃姐两次,两次无缘见面。爹无可奈何,只好心中为她祈祷。后来,爹见到了银铃表姐,他是在乡间的小路上见到银铃姐的。那时节天气已冷,秋阳慢腾腾从地平线上露出脸来。出土的麦苗给裸露的土地罩上绿色的衣衫。树木被秋霜撕掉叶子,似谢顶的老学究般沉思着。田畴寂寥静谧,一群白色的鸽子倏然飞入麦田,那是一片白色的云彩。鸽子缓缓移动,头像砸钢琴般上下点动。爹拉架子车从土壕里往上爬着。他双手紧握着车辕,腰弯腿蹬,头颅低垂,襻绳儿拉成一条棍子。爹上壕时气喘如牛,蓦地发现吃态正酣的鸽子像遭什么侵袭,忽然张开翅翼,哗啦啦群飞而去。爹举目察看前边路面,大吃一惊,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裸体者对面而来,距离之近,使他全身神经像皮筋一样绷紧,脚前犹如滚来一颗嗤嗤冒烟的手榴弹,爆炸就在瞬间。爹想扔下架子车仓皇逃离,但潜意识清醒地发出警告,逃是不行的,光天化日之下,裸体者会闪电般追上你,肆无忌惮地抓破你的脸面,剥光你的衣裳,使你变得和他(她)一样,真真切切,一丝不挂。进退两难中,爹晦气地睃了他(她)一眼,就睃见那隆突的乳房,那用红色纹下的已变得灰暗而模糊的什么字。爹的头颅电击般轰然一响。全身瑟瑟颤栗,满面羞辱汗颜。那瞬间获得印象为裸体者年过而立,面影似曾相识,只是倏忽间如处梦境,亦真亦幻,朦朦胧胧。裸体者步履轻盈,如踏云彩,口中含混不清的哼着什么曲子,好似“无产阶级文大革命就是好”那首。此刻,爹或许想路遇者是什么野人或者不是野人,应和她鉴订友好条约或互不侵犯条约,到法律公证处予以公证,或许爹什么也没有想或顾不上想,只是如履薄冰,如入雷区……

爹的大脑机关命令他极力冷静,感觉引导他按交通规则前行。他紧握车辕,神经像炸药包已经拉紧导火索,脚步轻得如同踩着膨胀的棉花。爹的尴尬,爹的绝望一定像被刽子手凌迟时架着两臂双脚离开地面的死囚之相。他与她擦身经过之际,忽然觉得一座大山轰然压来,心口跳得如同秦腔打击乐中急骤爆响的扁鼓,地球此刻似乎也要爆炸了,爹像被劫了刑场的死囚要没命地逃了。但他没有逃,他竭力使自己勇敢一点,大度一点,无畏一点。他不敢停步,不敢回眸,只是感觉手中的架子车辕向后猛地一挑,心弦几乎绷断。爹回过头去,视力没有欺骗他,它告诉爹,她已坐上他的车子。

“干什么……干什么……”爹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红柿子,舅家的红柿子……”

爹不知她说些什么,惯性使他的手脱离车辕,车尾颠地的当儿,她已跳下车子。爹发现她手中捏着一个红亮的柿子。

“北京去哟,坐火车哟,呜——”

在这一刹间,裸体者如同快照显出影来。“银铃——”爹呼唤她,她如同陌路者,踏歌飘然而去。爹再喊她,却喉中语塞;思想追她,腿上仿佛缀着千斤巨石。泪眼模糊中,爹依稀发现三三两两上工的人们如遇瘟神般纷纷逃避,有的顺势蹲在田坎下面,有的闪身躲进路旁看管房内。爹忽然十分悲哀,他在内心发问,人们啊,你们精神正常么?如果正常,为什么惧怕不正常呢?

娘腋下夹着一套淡灰色的旧衣裳,颠着小脚,失急慌忙迎面而来,“挡住她,那是银铃娃呀!”

“唉,你歇着吧,她是撵不上了。”

娘一脸愤懑,一脸悲伤,她遥望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目标,望着一动不动的爹,只见爹伫立成一尊“沉思者”的雕像。

天奎哥黑大个儿,进房门须弯下腰,要不,准会给头上碰个大包。他当兵去时,姑父给他订下一门亲。他退伍回来,姑父为他完婚,他却说自己和那姑娘没感情,向女方写了退婚书。天奎哥的举措气坏了姑父姑母,因他是抱养的,姑父姑母骂他是野种,与他断绝家庭关系。已在市教育局工作的金铃姐坚决站在姑父姑母一边,支持父母的立场决策,并通告所有亲戚和天奎哥断绝关系。天奎哥就被分开过了,他卖掉家里分的两间瓦房,住到村头沟边一个土窑洞里。

天奎哥恋着村上一个名叫芳儿的姑娘,那姑娘虽然对他有意,但是父母之命难违,哭泣着出嫁邻村。也许是火一样的情爱使天奎哥丧失了理智,夜里,他怀揣一把杀猪刀子,翻墙进入那个人家,用刀逼住芳儿男人,威吓说,芳儿是他的女人,他要和她做爱,如果对方家庭上告,他就杀死他们全家。对方一家怕了,任凶魔一样的天奎表哥发泄兽欲。几天后,天奎哥被五花大绑走了。天奎哥复员回乡,看到公社干部威逼群众砍树砸锅炼钢铁,大搞浮夸风。他怒发冲冠,破口大骂:老子在前线给你们打下十万里江山,叫你们胡吹冒撂哄政府,欺百姓,老子要是手里有枪,非嘣了你们不成。公社干部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窝了一肚火,想找茬儿整治他,因他是功臣,只能忍气吞声。天奎哥持刀夜入民宅,他的行为给公社干部创造了报复机会。他们组织了10多名荷枪实弹的民兵,把天奎哥从芳儿的热被窝里赤条条地拉了起来。天奎哥当时睡的很死,是芳儿的男人给天奎哥下了安眠药,悄悄去公社报的信。天奎哥说,他在朝鲜同美国鬼子打交手仗没有倒下,那是他心里装着芳儿姑娘,还有舅家的老柿树。停战了,回家了,他却为自己心爱的人栽跤了。他说,这是上苍惩罚他的苦酒,他要喝尽它。他被判了10年徒刑,文化革命开始后的第三年,刑满释放了。

姑父姑母没有接收天奎哥,他依然住在村头沟边破窑洞里。一天,天奎哥在集市上见到一个卖老鼠药的生意红火,他觉得这个行当不错,也就鼓捣起来。

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小镇农贸集熙熙攘攘,街心处,一堆人围住一个人,那人面前竖

有一个圆形转盘,上面有一只白色小老鼠,小老鼠跑动着,蹬得圆盘滴溜溜转动。那人口中溜出一段快板:

众位乡党听我言

我把老鼠罪行说一遍

偷吃粮食家常饭

咬烂宝书老三篇

啃了新媳妇的嫩脸蛋

搬倒阿公鸡蛋罐

搅乱婆子线团团

我这药  真灵验

老鼠一闻就瞪眼

我这药  真不懒

老鼠一吃把气断

我这药  真正谄

药得老鼠连窝端

……

听着浑浊的嗓音,望着那熟悉的面影,有熟人看清卖鼠药者是天奎表哥。他的生意确实不错,买药者三三两两,接连不断。

天奎哥有些得意,顺口溜喊得又快又响,情致正浓处,一位矮个老头拄着拐杖挤进人群,他举起右手,一拐杖打落了招人眼目的白老鼠。兜揽生意的天奎哥吃了一惊,正要发作,那拐杖又朝他头顶飞来。他一侧身,拐杖落空,那拐杖重新飞起之时,已被天奎哥牢牢地抓在手中。他要还击侵袭者,轮起拐杖,可那拐杖停在空中,只做了个英武的造型。原来,他要反击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二姑父——毬毬娃货郎。

二姑父一开口就骂:“你狗日的卖的好药。昨儿个我叫人在你这里捎了五角钱的鼠药,我穿好老衣,喝下药,去给阎王爷打灯笼。一觉醒来,阎王爷没要我,我还好生生躺在床上。你狗日的卖药哄人,也哄到你姨父头上来了。”

天奎哥和围观者终于听清对方打人的原因。人们哈哈笑着,七嘴八舌地说:“老人家,你多亏买了假药,要是真的,你怕早见阎了。”“这老头真怪,老寿星吃老鼠药,怕是活得不耐烦了。”人们戏谑姑父的同时,愤慨地把买到手的鼠药向天奎哥投去。天奎哥任凭鼠药冰雹似的飞向他,石头人般一动不动,他以冷漠的目光足足盯了二姑父一刻钟,然后不紧不慢地掏出身上所得的纸币、钢嘣儿,当空哗地扬去。人们疑惑之际,只见天奎哥跺了下脚走了。至此,小镇上少了一位卖鼠药者和他的白老鼠。

二姑父没有死于天奎哥的老鼠药,可是他后来还是死了,他是投身大口井死去的。他跳向大口井时,目标是跌到水里淹死,淹死比摔死好,其码轻松一点。他个子矮,加上年老力衰,起跳其实只是稍稍离开地面,因他站在井边,双脚没有向前,而是身子扑向前去,在井下旱台上跌了个倒栽葱。

二姑父为什么要死,村人心里明白。表姐银铃精神失常了,表哥天星给家里来信,要与新补定的富农家庭划清界线,加上二姑母殁了,丢下他孤孤单单,苦苦凄凄。

外号棉籽眼的贫农牛蛋问二姑父:“货郎,你亏人了吗?你转货郎担哄傻妇女,说三八二十五,少开一毛,给取半个馍好了。”外号官碾子谁都推的桃花说:“货郎,你卖的货价钱涨了又涨,就是你的个子没长倒缩了。”

二姑父忍受着舆论压力,仰天长叹:“我亏人了,天报应我了。”他举起镢头,把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货郎担砸了个稀烂。当年,他与姑母结婚后就给自己拴了个货郎担,每到一村,就卜咚卜咚摇响货郎鼓,招惹妇女娃娃光顾生意。

他的货箱里有纸烟、洋糖,凡士林、雪花膏,绣花针、绣花线、红头绳,还有烟锅头、烟锅嘴,铅笔、橡皮、松紧带……,他为人和善,爱和男人女人打情卖俏。女人见他挑着担子摇着货郎鼓走来,就说:“扁担扁,两头闪,中间压个鳖叫唤。”他看清对方是豆腐客李三的女人,就对骂:“对门立着白大姐,又没骨头又没血。”骂毕,那女人买个针头线脑,他会扯一截红头绳,送给她的女儿。如果对方是铁匠王四的女人,他就笑骂:“说你男人不偷铁,当着买主裁一截;说你男人手艺谄,你给绣花针铳个眼”,铁匠女人买了绱鞋针、缝衣针,临了还会多拿个绣花针。二姑父的经营之道是买大赠小,买多赠少,使方圆10里消费者染上回赠瘾。及至一位女人去国营商店买了个钟表,却要售货员赠她一只手表。售货员解释说,手表是钟表价钱的好几倍。那女人却说售货员哄她,并说麻子贷郎卖大赠小,要是他卖表,肯定会赠送的。售货员笑说,要是货郎真像你说的那样卖表,恐怕早把老婆贴赔着卖了。

二姑父转货郎担生意兴隆,买了10多亩地,他忙于生意,就把土地租了出去。解放后划定成份,他成为小土地出租,再后来补定为富农。银铃姐的精神失常与天星哥的“革命行动”使家庭破碎了,二姑父的精神失落了,生的欲望已似奄奄一息的火苗,死神向他树起招魂幡,要引他走向那解脱痛苦的极乐世界。二姑父弥留之际,曾给爹说,他宽容儿子天星,并为女儿银铃祈祷。

安葬二姑父时,两个子女都没在家。天星哥正在出差,银铃姐在省城精神病院,天星哥闻知噩耗赶回家里,二姑父已经掩埋了。

爹见到迟迟归来的天星哥,眼中冒着火花,噙着烟锅的牙齿上下紧咬着,下巴抖抖地。“卡嚓”一下咬断了玉石嘴子。烟锅落地的当儿,爹“呸——”一下将断在嘴里的烟嘴与裹着的口水准确地吐在天星哥的脸上。烟嘴落了,唾液还在天星哥脸上淌着。天星哥一动不动,任其慢慢流淌。也许,他是让其洗濯污垢,滋润那已枯萎了的人性。

春节时,天奎哥忽然到我家来了。天奎哥是领着一个女人到我家来的。那女人年近三十,中等个儿,人样出众。面对父亲、母亲,天奎哥和那女人双双跪地,说声:“舅——妗——您外甥和您外甥媳妇给你二老磕头了。”

爹和娘表情漠然。外甥天奎十多年没有走舅家了,那年他抛弃了家里为他订的媳妇,强暴人家女人,爹曾予以训斥,可他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爹和娘无可奈何,只是摇头叹气。多年了,天奎哥被亲友渐渐淡忘了。眼下,他领着一个年轻女人来家,确实令爹和娘慌乱不安。前些天,在城里工作的金铃姐来家,通知爹和娘说,天奎出狱,不要理他。父亲表示,天奎来家,一定赶他出门。

爹见天奎哥为他和娘行大孝,冷冰冰问:“你俩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舅,我是您外甥天奎,我领的女人是您外甥媳妇。我俩给您二老拜年来了。”

“拜年,你怕走错门了?”

“舅,没错,是老柿树伸出墙外的枝杈招引进门的。”

“哦,你还认识老柿树?”

“哪里光是认识,看到它我就想起小时候与舅舅在树下玩过家家,想起舅父背金铃摔断胳膊,想起我妈说的不要忘记舅家,以免死后吃不上舅家饭,变成饿死鬼。”

爹沉默起来,少了半截烟嘴的旱烟锅噙在嘴里,烟杆里大概溢满了烟油,烟锅滋滋响着,吸起来十分费劲。人说,有理不打上门客,胳膊断了还在袖子里。爹本想以对待天星哥的态度对付天奎哥,但他只是使劲咬着那缺了半截的烟嘴。

天奎哥见父亲沉默,又说:“舅,人口头有话,树是谁栽,黑老鸦是谁惹。天底下堡子多得数不清,我妈把我自小领到有老柿树的堡子,领我叫你舅舅。虽然您比我大两岁,可您是我的长辈,我在您面前一直是娃。舅,人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外甥瞎折腾了半辈子,碰了一头生姜疙瘩,算是碰灵醒了。现在,外甥有媳妇了,要过日子了。舅,您放心,我会孝敬您和妗母,孝敬我爹我娘,一直服侍到二老下世。这是外甥在你面前立下的大誓,如有不逊,天打五雷轰。舅,您就盯视您外甥的言行吧!”

父亲灰冷的面孔向着墙壁,眼帘下垂着,不停吧嗒的嘴唇也停止了翕动。天奎表哥焦灼的眼神像投影机定格在爹没有表情的脸上,他期望那被焦枯而浓密的胡须遮掩着的嘴唇启动,像唾弃天星一样唾他一口浓痰,或怒容满面痛斥他滚蛋,只是爹的嘴唇好似铅封了一般,那噙在嘴上的烟锅一动不动地平扎着,人仿佛睡过去了。

“舅……”天奎哥怯怯地叫了声。

父亲的嘴唇“叭”的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咂那已灭了火的旱烟。

天奎哥掏出口袋里的火柴,“嚓——”点燃火按在烟锅头处。爹眼皮没抬,嘴唇没动。火柴慢慢燃烧,天奎哥手指往后慢慢回缩,直到燃烬丢弃,爹的嘴唇还是合着。天奎哥燃烧了第二根火柴,爹的嘴唇依然合着。第三根火柴又燃着了。这次,天奎哥手指未动,任火焰烧得手指发出焦臭味儿。天奎哥的女人似乎急了,她用眼睛无声地挖着自己男人,被挖者仿佛戴着木头眼镜,视而不见,任火焰蛇芯子一样舔噬。观者心弦绷断之际,“叭!”爹的嘴唇动了下,再动了下,烟吸着了。

“哦,你灵醒了,灵醒了比睡着了好。”父亲对天奎哥意味深长地说:“你把行我的孝全都尽到你爸你妈身上,你爸你妈脸上有了笑纹儿,我的脸上也就绽开了菊花瓣。”

一月后,大姑父溘然去世了,大姑父是患突发性脑溢血死的。安葬大姑父时,谁摔纸盆相持不下。天奎哥恸哭声咽要行大孝,金铃姐泪眼红肿当仁不让。双方争执不下的当儿,爹噙着烟锅出现了,那是带有长辈训示晚辈不容置喙的威严面孔。他冷冷地盯了天奎哥一刻钟,毅然把燃着火纸的瓦盆按在天奎哥头上。金铃姐迫于长辈的威严,只好屈从。

安葬姑父后,金铃姐就接姑母去城里养老。天奎哥栖身的窑洞是当年修建水库时民工挖掘的。窑洞十分破旧,下临库水,极不安全。姑母走后,天奎哥就和妻子搬回老屋。金铃姐闻知,十分气愤,她勒令天奎哥挪出老屋。天奎哥摔了纸盆,就成了家庭财产的合法继承人,乡规村约是保护他的。金铃姐望着面孔秦俑般冰冷的父亲,痛苦地叫声“舅——”晕倒过去。(未完)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周海峰,男,陕西乾县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创作研究会理事,西部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陕西作协文学院班固书院副院长,乾县原文联主席,作协主席。出版有小说集《乐土》,长篇小说《菩提树》。结集有中短篇小说集《小城有梦》,散文集《追日》,报告文学集《在龙卷风劫袭过的地方》。2002——2003年度市文联授予“德艺双馨”奖。其业绩载于《二十一世纪人才库》、《世界华人文学艺术界名人录》等10多部典籍。长篇小说《菩提树》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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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主编问 :周海峰     苦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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