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9)神秘而美丽的笑容|小说
文/毛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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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消遣时光,她找来一摞摞影碟看。再把觉得好的精彩的,介绍给丈夫。其中有一部日本片子,叫《失乐园》,是当红演技派明星的获奖作品。讲一个男人一心事业,打拼了大半生,给妻女赢得了宽裕的生活,因为工作认识了一个女人,后来俩人就相爱了。那男的50岁。女人38岁了,有丈夫,也爱上了男人。俩人火热地相爱着。可一直只能偷偷幽会。双方家庭知道了以后,都竭力反对,连男人供职的公司也来干涉。俩人最后到了一处远离城市的地方,双双服毒殉情,死前紧紧交合着,死后任谁都分不开,只能一同葬了……左强礼节性地陪着她看第三遍,看着她哭第三遍。心里忽地沉了,好像被坠进了老重老重的什么。那种疯了似的,至死不渝的纠葛,他又想,该不会就是处女地吧!中心商会两头忙,一头还得遮着掩着。那么多复杂的社会关系、内部关系、官方关系,不说惊涛骇浪吧,可也绝不是清风明月。大到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小到鸡毛蒜皮的家事,无一例外。他仍在不自觉地往安然大厦跑。客观上,促成了中心业务在保险方面的日益完善和正规。主观上,那个据说一人一生只有一次的爱情神话,正不可逆转地朝他步步进逼着,生硬地践踏他的心灵王国。他万万没想到,一封匿名的E-mail解脱了令人窒息的困境,成全了呼之欲出的奔腾。
因为工作的需要及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的欧洲方面与这边的时差,他在中心的专用台式电脑,从来都不关,也从不下线。盛夏的一个傍晚,他刚要回家,电脑忽然报告有新邮件到。他习惯性地查阅,地址是国内的,不认识,或者说从没见过。第一幅:吴艳秋站在自家阳台上,衣着单薄,一手撩起上衣……表情怡然。第二幅:吴艳秋站在卧室窗前,上装完全解开,双手呈由上而下抚摸捏弄状,神情痴迷。第三幅:吴艳秋站在卧室窗前,伸手欲拉窗帘,上身一丝不挂,表情呆滞;背后倚立一男子,相貌浑浊、身材伟岸、上身赤裸、表情陶然,双手环绕女,欲抱未合。第四幅:吴艳秋全身赤裸,仰于床上,双腿僵伸,趾端上翘,一手笔直下伸,另一手置于镜头远端,位置状态模糊,双眼微闭,轻咬下唇,背部弓起,一赤裸男身俯其胸,面目不清。第五幅:吴艳秋全身赤裸,仰于床上,双腿屈起、大开,趾内抠,床单因而皱,双目紧闭,下颌高扬,嘴微张,镜头侧手臂平直伸于床上,指端狠抓床单,被赤身男子挡住……清晰处藏毫可数,淋漓处波光炫目,生动处拂之欲动,激烈处如泣如诉……他随之释然:这或许就是她那份可遇不可求的爱,不如先由她去,来日方长吧。他最后恍然: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座喷薄欲出的火山?!这不正是求之不得的理由,绝好的挡箭牌,上天赐予的良机么!!他的心突突狂跳,一腔热血涌到头颅,仿佛就要爆炸,被热望烧灼得口干舌燥。也没给吴艳秋去电话,更没接她的来电。在办公椅上迷糊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他给蒋妍打电话,劈头就问:“你愿意到我这里工作么?”“没怎么,我这里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而你是我认为最合适的。如果你不介意向我汇报的话,待遇方面,没有问题!”“不是待遇问题,我也不介意向谁汇报。可公司没有这种做法。我是说,我暂时还不想离开安然……”大约半个月后,她主动打过电话问:“你说的那个工作,现在还需要么?”“不,暂时还不离开。但我想,我们的新经理,可能会同意。”
吴艳秋那边一如既往的平静,让古香君怀疑左强是否收到了自己的“杰作”。她同样不能确定,左强是否会对那堆烂东西付之一笑,之后一股脑圈进垃圾箱,当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没有过。如今的她,活得很简单,心里就一个盼头:盼着听见他们家摔锅砸碗的响动;盼着看见他们家鸡飞狗跳的狼藉;盼着咀嚼左强冲姓吴的摔门而去的决绝;盼着品味那吴艳秋连自渎的情绪都提不起来的淡寡……为了这盼望,她将不惜投入全部智慧、精力、甚至财富。今天的她,是精力旺盛、清心寡欲、甚至是收发自如的。相对于今天的她,欧洲企业七八年里里外外搜罗积攒下的钱财,是相当充裕、相当可观、甚至是没处可花的。借着夏天的余热,借着开玩笑的机会,拍下男性同事们一个个裸露的上身及各种姿态。借着茶余饭后的休闲时光,借着逗他们讲荤笑话,录下了无数各种口音各种语气的“干”、“爽”、“吃”、“毛”、“奶”、“吐”、“开”及“分开”及“扯开”、“来”及“再来”及“还来”、“舔”及“快舔”及“舔干净”、“我cao”及“cao”及“cao死”……然后夜不能寐地歪在工人房的床头编辑,乐此不疲。她打心眼儿里感谢这些口不择言、没把她当女人的同事;感谢他们私藏在电脑里的带声音的黄色片断;感谢无比发达的现代科技指鹿为马般的神奇多变。
左强接到古香君第二个匿名“杰作”的前一刻,刚刚进行完第一轮比较深入的“火力侦查”。已经在中心担任保险事务主管的蒋妍,工作极认真,对下属也好,让他们按时下班,自己留下加班。他于是也就同时加班,并且把需要跟她发生的主要工作交流,都放在了这段加班的时间里。他会把她叫到自己办公室,然后坐在转椅上,拿着她呈递的资料翻看,然后就发问,还故意不起身。她就绕到他身后指着材料讲解。每到这会儿,他就会有意无意地把资料拿得更远些。她于是就不得已俯过身子指点。他就又有意无意地扭动,似乎不经意地碰她的身子,甚至是胸部。她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一心讲解。当然,被碰到了身子,甚至是胸部。就在她俯身讲解告一段落,刚刚直起身体的当儿,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他们就那么尴尬地僵持着、对视着,在他严严实实关着门、拉着百叶帘的办公室里,彼此近得能感到对方的体温。他愣愣地盯着她的脸,既没有勇气直视她的目光,也没有力量挪开自己的目光。平静下来后,她低头轻轻说了句“别这样”,然后就走了。手机就在这死寂里骤然响起,像预示灭顶之灾的警报,又如同电影里埋伏良久的我军吹起的总攻号角。就听那边嗓门很大地说:“哇、你、老婆、好好、cao、喔,毛、都、……、……,爽死!要不要一起玩哪,多几个人、好过瘾的、喔……”那些屁话说得断断续续,好像掺杂了好几种不同的音质和腔调,听上去突兀、诡异。类似的电话,以前也接过,没这么恶心就是了,也差不了多少。可通常,那些电话,都是一个人的声音,言语虽下流污秽,可语气连贯,音色单一。跟这个电话大大不同。可他也不相信,吴艳秋会无状到跟这么一帮子人玩的地步。
古香君终于在瞭望中发现了左强,比先前瘦了些,又显出了曾有的帅气。她迅速地,几乎是疯狂地,拿起奥林巴斯相机和新买的索尼摄像机,按开摄像,找好角度,打开窗户放置住,冒着万余元身价的家当坠落楼底、万劫不复的危险。然后飞快抄起相机,职业摄影家似的迅速调整角度、光菜单和焦距,对准左强连续拍照。各种姿势、各种角度、脱衣服换衣服,搂吴艳秋、亲吴艳秋……只要露出脸的,一揽子全拍下来,直拍到相机内存涨满,直摄到人家拉上窗帘。就是不走我的才不能走啊。我有什么好走的。倒想走,谁搭理呀!好好好,以后记着就是了。其实也没什么,这么远,什么走光不走光的。谁看谁流氓。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可是我老婆,我得保护你,也得保护我自己。保护的范围,包括肖像权、形体观瞻权……那你来保护啊,来啊,证明给我看,我是你老婆,你是我男人……
莫须有的浑浊肮脏的气味,混杂着莫须有的男人口臭,扑鼻而来,熏人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