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李芳洲《迟到的表白》(下)
文/李芳洲
【作者简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协诗人、作家、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高级心理咨询师。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十七
事情已过去好多年了,能把你与顾桐桐的旧事,讲给我们听听么?”
几个男士附和着,犯错似得用学生样的眼光打量着梅星。“因为我们一直捉摸不透。”张鹏又一脸真诚地补充道,“如果回忆讲述使你痛苦,就别说,我最怕女生哭。”
“哎呀,就你是暖男!”两男士醋意十足地推开桌子和椅子,苦笑道。
秋妹用胳膊碰碰梅星,说“大家都是老同学、老朋友,他们三剑客各个都很关心你,不管在哪碰到我,都会拦住我问起你的近况。说实话,在这个冰冷铁血的人间,被人挂在心上,永远牵绊,是多么不易啊!尤其在没有币换经济利益的当下。你我皆凡人,精神上都是孤儿,凡俗的人生,终难解的不就是渴望一份真情、痴情的关怀么?”
秋妹边说边握着梅星的手,苦笑一下。
夜晚十点零五分,她先生打来电话问:“你现在在哪?这么晚还不回家,叫人怪不放心的,要不要我来接你?”
秋妹说:“没事儿,别大惊小怪的。我同三剑客一起送梅星到机场,不想航班延误了,就借机聚一聚、聊一聊。”她先生听了秋妹的叙述,叫她按下免提,我照做了,便听得她先生说:“劝劝星儿,也该名花有主了,别叫痴情人‘落花时节更伤春’……”
秋妹说:“去去去。”便挂断了电话。
咖啡厅客人随航班起飞减少,不远处金鱼穿梭水草,不知疲倦地游着。不知是穿越,还是被似曾相识的什么触动,梅星走过去,望着鱼儿发呆,猛回头,见张鹏站在身后,拍自己一下,问道:“想什么呢?过来坐吧,和你一起的时光好宝贵。”
梅星便不好意思地被他的目光牵引,坐回原位。
十八
林世勋到吧台叫调酒师给大家调了几杯上等饮料,又要了些时鲜进口水果,见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扬手笑指秋妹和梅星,说:“女士优先。”
我们便不约而同地调侃:“哦,原来当年打架的淘气包,也能塑造成现代绅士。”
一阵勺子、叉子叮当,刘小兵停住手嘴的动作,严肃地注视梅星,问:“有个人暗恋你二十年,但自以为你和先你毕业的顾桐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便自惭形秽,因此……所以……
可是,你们不是眼看就要结婚的,怎的临门一脚浮萍东西?起初听说他分配到一家企业,收入、工作都不满意,后来和你分手,走了夫人外交,便混迹官场,一度官运亨通。难道秦香莲、陈世美的现代版永远不过时地上演么?
要做官赚大钱,现实跟古代不同。那时只有考功名一条路。如今,京东、百度、阿里、搜狐、哇哈哈、鲁冠球、老干妈,这类红底商人的地位,各个都让人刮目,为什么要走夫人外交这条线?那些靠个人奋斗实现的,不是更光荣吗?尤其是一个男人,通过女人上升,真叫人看不起。不过我们也是一鳞半爪,道听途说,始终不得真相和要领,还得请学妹跟我们解密。”
刘小兵说:“高中的时候,我常看你课间把一些包着的东西匆忙送往高三的冲刺班,交给顾桐桐,就猜到一定是好吃的,每次都气得牙根冒柠檬汁,我还听他向同学炫耀,他的围巾、手套、袜子、都是你编织的,漂亮的夹克衫、外套、运动鞋,都是你给他买的……
我要是没记错,你好像也没有父母,是被亲戚收养的,你哪来钱帮他?听说他家可是穷得叮当响啊。”
梅星说:“那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有时亲戚们给我一点零花钱,我就攒着给他买衣服。婶子在周末或生日给我煮鸡蛋、舅舅请我吃鸡腿,我就背着他们藏了、包了,第二天送给他补身体。”说着神情黯然。
秋妹问:“你爱他什么?”
梅星说:“他很有志气,很上进,但又很可怜。他父母离异都不管他,他寄居在亲戚用牛毛毡、石棉网搭建的棚子里,寄人篱下。屋里只有一张用旧门板铺在两根摇摇晃晃的长凳上的床。一个包装箱,既装衣服,又当桌子,在十五瓦的灯光下日夜苦读。几个亲戚每月一人给他一元钱,那五元钱就是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就这样,他还省出一部分到废品站买回名著来读,作为自己的精神食粮、上进的动力。”
“打动你的就这些?”张鹏问。
“不不,他有时也把同学扔掉的书本拿去卖,给我买一支玫瑰、买一个精致的书签。
在那间阴暗、潮湿、简陋的棚子里,他对我谈起他的雄心壮志、未来的愿景,我们一起度过多少甜蜜的时光……直到我大二那年,他住的棚子被强拆,我们的蜜月期才被迫结束。不久后,他一有了工作,据说,他本来是可以进省级机关的,不想,被有来头的关系掉包。他无比愤怒,又不太情愿地、被逼无奈地进入不太景气的工厂,住进集体宿舍,情绪低落至冰点,好在有我开导,他才继续拿起书本,预备考研。斩断穷根,是他最大的心愿。”梅星说到这,泪流满面,好像一下子变老,又一下子返回二十岁的大二。时光因她的讲述恍惚倒流回来。
十九
秋妹拧了梅星一把,又扯扯她的耳环。她这才从沉思中醒来。
“你那时是崇拜、是同情,还是爱他?”刘小兵用酷酷的表情咬唇问。
梅星说:“可能都有吧。”
“你们间应该发生过很多故事。”秋妹又说。
“是的,我高二就被他占有了,因为流产,婶子还打过我,非要我说出是谁。我跪下来求婶子原谅,并保密。若被校方知道,我俩都会被开除……
当时,我可能看西方的恋爱小说多,看琼瑶多,因此,圣徒般地爱着他、信赖他、仰慕他,把他描述的爱情与婚姻的愿景视为宗教般的信仰来尊崇。”梅星抽泣着,说不下去。过了好一阵,她接过秋妹的纸巾,擦了泪,喝口水,继续说:“他两年考研都不成功,唯有用我的爱情、肉体,能给他安慰和补偿。”
林世勋有些恼怒,有些不解,问:“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张鹏说:“他是不是对你施了什么魔法?”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说,在他胸中,除了我,再也走不进任何女人。大三,我第二次流产,他叫我别难过,等我一毕业,就和我结婚。那时我们的物质条件稍有好转,他对我的性要求也愈加狂热。
毕业后两月,我就找到了工作。那时,我第三次怀上了他的孩子,我对他说:‘医生叫我不能再堕胎,否则以后会习惯性流产,甚至没有生育,说不定你会为此不要我了。’”梅星说,“我当时是哭着对他说这番话的,那时的顾桐桐海誓山盟向我保证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事,他说会爱我到地老天荒。”
梅星看着三个男士和女友脸上布满愤怒、怜惜、悲凉,好像他们心中都浮现出幼稚、受骗上当我的当初。我压住了哽咽,喝了张鹏递过来的饮料,狠狠地咬了咬下唇,才在秋妹的低问中说:“我那时既欢喜也忧愁,心理压力不小,刚到计经委上班,工资低,又租不起房,赖在叔叔家里很不舒服,好想有个自己的家。表姐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我怀的私生子,鄙视我找了个没钱的主。为了掩饰怀孕的苍白,我不得不画着浓妆去上班。记得我的上司在没有人的时候问我:‘这么小就要生孩子,但愿你找到的是个好主。’她看我那一眼,及所说的话,至今像雕刀一样刻在我心上,抹不去、擦不掉。不知是关怀、是恨铁不成钢、或是还有别的什么暗示。
每当我向顾桐桐诉说委屈、焦虑的时候,他总会一番细语温存地抚慰我,还把三口之家的美景油画般的解构给我看,使我暂时忘掉烦恼,醉心于家庭的幸福憧憬。
婶子知我们就要结婚,硬是在楼梯间挤出三四平米的房子,还送我们两床红色的缎被、一副鸳鸯戏水的枕头、一顶粉色蚊帐、一床大花毯……
夏日的一个黄昏,斜阳带着丝丝顾盼,慢慢走了。我仰靠在竹椅上,摇着芭蕉扇,顾桐桐进来,温存地问候了我,给我切了一盘西瓜,洗好一盘酸葡萄。看着我风卷残云地吃完,笑道:‘看来你怀的孩子是男的,我就要做爸爸了,真好。’接着又说,‘刚才我接到上级的通知,叫我到深圳、上海、广州、厦门出趟远差,主要是参观学习,回来把单位的国有资产盘活,来回可能要两个月,这期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回来,我们就领证。’不知是不是第六感的直觉,我听他一席话,有种突然、莫名惊惶与不舍,很想哭,可他对我没有太多的安抚和解释,只说:‘任务紧急,我得收拾一下,你要好好保重,不要胡思乱想。即使天地会变,我对你的情也不会变。’”
“后来呢?”秋妹问。
二十
“寄人篱下实在不是滋味,表姐的男人是一家厂办的主任,送往银来很有经验。回到家里,也常找我搭讪、聊天,给表姐平添了几分醋意和恨意,这就促使我更加朝思暮想,想早些跟顾桐桐结婚,哪怕住进王宝钏那样的破瓦寒窑,也比腆着大肚子遭表姐斜眼、撇嘴、冰刀霜剑的恶语要温暖许多。我等啊,等啊,等顾桐桐回来。于两个月以后,宽大的衣服已遮不住我六个月的身孕,隆起的腹部使我行动迟钝。八月的成都酷暑难当,这天下班,顾桐桐来接我,我兴奋无比地扑向他,他直接带我住进宾馆,眉飞色舞地向我讲起两个月学习、观光的见闻。我则怨妇似的,把淤积心中的愁苦、忧惧,尽兴地向他泼洒、倾诉。
当时他给我的直觉是,听着我大江奔腾的情绪,没有往日的共情、共鸣,好像在听一个不相干的别人的故事,读一篇抒情散文,或小品,听后表情、语境都很平和淡定、波澜不惊。我想:也许见多识广的男人成熟了、理性了、厚重了,这样的他更可依靠,是女人最正确的选择。
我们在宾馆度过了三个良宵,他让我体验到什么是上等人过的日子。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早已回蓉,只是故意躲着不见我,有意让我饱受身心煎熬,这也是我恨他到骨髓、气难平、不饶恕,还诅咒他下地狱的缘故。”
男士们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冒着随时烧毁世界的烈焰。我接过秋妹递过的纸巾,拭了泪,接着说:“如果我没记错,大概是我们在宾馆的最后一晚,顾桐桐热烈地亲吻我、拥抱我一阵,说现在要和我商量一件要事,希望我认真听完,并理解、支持他。他说他被厂房提拔、重用,‘我想大干一场,改变工厂和自己的命运,同时也给你美好、幸福的生活。’他说到这,亲亲我,刮刮我的鼻子,说:‘为了这些,我们先得放弃一些东西,奋斗几年。’”
梅星说:“我听了,大惊:‘那……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婚姻也要吹了?’我一边哭,一边喊起来。他忙拍着我,搂紧我,柔声道:‘不不不,我哪能负你?我只是说先不要孩子,你看,你家、我家都没处住,我们俩打拼也顾不上孩子,让他生下来就吃苦,颠沛流离,人道么?我们都很年轻,过几年,条件好了,再生孩子也不迟。星子,你不是也说过,绝不能让孩子重复我们这样的苦难。’
我说:‘我为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怎能让他不见天日就死去?你良心坏了,变心了,想抛弃我们母子,不行,我一定要生下这孩子!我可以独自抚养他,但一定要叫你们的领导、同事知道你是忘恩负义、心怀叵测、丧尽天良、玩弄女性的坏人。’”
众人听着,看着梅星因为回忆气得发抖的身子、扭歪了的脸,仿佛时间胶囊破壳,无数细碎、有毒无毒的粉末,都蜂拥而出、洒满现实。
二十一
张鹏离开座位,走到梅星面前,紧张、笨拙、局促地替她擦抹泪水,然后低声粗气地说:“好了,都过去了。别再说,别再说了,瞧你痛苦成这样,我实在受不了了……”
梅星接过他的手绢,道:“谢谢,我压抑了这么多年,也没对谁提过,就让我一吐为快吧。”
大家无限温柔、深情缱绻地环绕着她。秋妹提议到隔壁喝茶,梅星去了趟洗手间,补了妆,又接着说:“顾桐桐威胁,只要我不引产,他就绝不和我扯证。最后在他软磨硬缠,加保证、发誓、赌咒下,我终于同意做了引产。那撕心裂肺的痛,使我终身不敢回忆。不过那时我也可笑地想:我们条件差,工资低,要养育孩子也实在很艰难,也许他说的有道理呢?在我想任性妄为的时候,单位一个大姐提醒我,一个姑娘家,独自养育孩子,既难,也会被人耻笑。
可婶子知道后,说:‘这小子一定没安好心,咱全国人民不都这么过的吗?他怎么出趟差就变了?’
二十二
没有结婚的人,是享受不到产假或引产福利的,我只好请了半个月的事假在婶子家休息。那期间,顾桐桐也隔三差五来看我,买鸡、买蛋、买甲鱼给我补身体。
我上班不久,一位主管婚姻生育的大姐笑着问:‘结婚证明几时开呀,我还等着吃喜糖呢!’说实话,那时候我还很天真地相信他,便自信地回应那位大姐:‘等我们选好日子,少不了麻烦你。’
两个月过去了,我约他看电影,约他开证明,以及购买结婚用品,每次都被他婉言推辞。还有一个细节,我的一个同事女儿出嫁,同事愿意廉价把空房租给我们,我喜出望外地在电话里告诉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他那头的语言没有温度。
这还不是击碎我的炮弹,真正使我精神、情感土崩瓦解的,是他从此拒绝和我谈起婚嫁之事,好像我俩之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
就这么冷场了很久,忽然有一天,他热情高涨地约我,说是他想好了,要同我商讨发喜帖的细节。那一天风和日丽,到处姹紫嫣红,蝶飞蜂舞,好像所有的花柳都张开五指欢迎我们、祝福我们。
我按约到达我们常去的公园汇合,说好去商讨结婚的仪式,可是,他却当着我的面,推开了我的拥抱,目光坚定,春光满面,笑容可掬,大步走向那个老女人,那一幕使我终身难忘,被侮辱与被损害刻骨铭心,我一想起这幕就有自杀和杀人的冲动。
就在我义愤填膺、幼稚愚傻、辨不清真幻的时候,我还跟那女人争吵,打了顾桐桐几个耳光,他没有还手,只投给我一连串北极冰锥般的轻蔑和嘲讽,好像说:‘我昔日的海誓山盟,你的付出,不过都是北极冰盖下,千万年、零下几十度铸就的刀剑,平常被薄薄的雪覆盖,让你看不出裂缝之所在,一旦谁自作多情,打马驮着爱踩上去,就会变成非物质遗产,供人们瞻仰、扼腕、写历史剧赚眼泪和钱了。’”
二十三
刘小兵听到这,砸了杯子,林世勋踢翻了水瓶,骂道:“畜生,狗娘都养不出的恶棍。分手就分手,也不必排演伤人至深的闹剧嘛!”
张鹏掏出打火机,点着香烟猛抽,闻声进来的服务生见状,一面开罚单,一面说:“公共场所抽烟要罚款。”
我们纷纷掏出钱包。
张鹏无奈地掐灭烟头,怒气难平地把一支支烟卷塞进嘴里,使劲嚼着。两女士忙劝阻男士们:“唉,都往事如烟了,哥们都息怒吧!”
张鹏道:“幸好当初我正操心生计,要是被我知道,老子非宰了那王八蛋不可!”
静了一阵,秋妹若有所思对众人说:“可怜我们星儿,如花美眷,竟被耽搁这么多年。往事依依,珍惜当下,快些把你典当出去的幸福赎回来。”
刘小兵说:“我和他同属官场,但知道他官声口碑极差。一次,他的同事在饭局上,听他酒醉后抱怨婚姻不幸,那女人比他大11岁,离过婚,但因父亲地位高,老头子逝世以前,一直罩着他,所以,他青云直上,官运亨通。那女人全靠整容维持着身段和容颜,他在钱和精神上,几乎被管得没有自由。
听说顾桐桐自以为他老丈人死后,他一有了地位,可以离婚,不想那老人在几个系统都桃李满园,临终前一再叮咛同事和部下,照应他女儿。若那女婿薄情,想抛弃他女儿另娶,敬请他们设法替天行道,绝不叫那小子有好日子过。这大概就是这次他想对你倒苦水、想博得同情的缘故吧,要不,怎么千方百计想挤进我们班的同学会呢?”
“呸!”梅星紧握拳头,“他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他聪明,会算计,别人都是傻子。”说罢,用手指指秋妹,“当初多亏她和狗儿陪我,劝我,我才没有割腕自杀,辞职前往异国,也就是为了忘掉这个让自己伤心欲绝的城市。今天和大家坐在一起,聊上一晚,都是赚来的。感谢大海冲浪、弄潮儿的老同学们,还在悠悠心底,记起千里走单骑的我。”
二十四
张鹏闪着泪光问:“你同他分手前,一点不觉得哪里不对劲?真相信他一心扑在事业上?”
梅星一声轻叹,点点头。“因为我们彼此太熟悉、太了解、太放心、太信任,自己爱得太无私。即使偶尔闪过一点疑惑,也会觉得是对爱情的亵渎。”梅星说着,眼睛落到墙上一副卿卿我我的画上,想起顾桐桐曾经对她说起的两件事。“他说两件事对他的刺激都很大一件事情是他在火车上,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站在他桌旁很久很久不动,忽见顾桐桐把空了的矿泉水瓶扔出窗外,小女孩大哭,吓了他一跳。问明原因,方知这女孩靠每日在车厢捡矿泉水瓶,攒钱凑学费。女孩说:‘为了等你这一个矿泉水瓶,我已经站了好几个站了。’女孩呜咽着,对面的男人站起来,走到小推车前,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小女孩,什么也没说。顾桐桐说,这件事,使他看到了贫穷和苦难,有多可怕。
第二件事是,他看见乘警和乘务员抓住一个逃票者,没钱补票,被推搡脚踢,还强迫他马上下车,那人怎么求饶也无用。这时,软席包厢走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俨然一个高等华人形象,拨开围观人群,大声怒问:‘补多少钱?’
‘二十一块三角。’乘警说。
‘给!’那女子掏出三张十元的扔给乘务员,还把掉在地面上的钱狠狠地踩上一脚。
乘务员欲发作骂人,只见那女子指尖夹着一个证件,在他俩面前晃了晃,说声:‘放了他!’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顾桐桐说,这件事,让他体验到权势和金钱的能量。
这两件事,对他的触动很大。也许因为这些,才使他决心委身权贵,践踏爱情的理由。”
“那女人会不会是她现在的老婆呢?”林世勋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
“管它是也不是,都不重要,为了招赘驸马,抛弃糟糠之妻,古今有之,只是他明说了,我未必会死缠烂打不放他,那样的婚姻有什么意思?”
“可是,他怎么就看不见买水男人的善良的太阳?却只看到权势、金钱的流萤?”张鹏说。
梅星说:“跟往事干杯吧,我的衷肠已经吐完,不再流泪,只是苦了各位陪我,但愿你们别被夫人和老板骂……”
到这时候,大家才忽的想起看表、看手机,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五十,秋妹出去看我那班飞机早已飞得无影无踪。
张鹏说:“我陪你去改签航班吧,你们几位有家,有老板或单位,就先回吧。”
梅星说:“你们都请回吧,我自己找个地方眯一阵,不能让各位再陪我受累了,来日方长,加上微信,以后多多联系。”
林、刘、秋妹相互递了眼色,和梅星热烈拥抱,大家还有些泣不成声。玄机又叮嘱张鹏:“你是自己当家作主的,学妹就交给你了。”说着,都对他做了一个鬼脸,依依不舍地离去。
张鹏拎着梅星的包,开了两个房间,在退出去的那一刻,满脸绯红,鼓起勇气,问:“你现在知道,有一个从高一就暗恋你、等你的人,是谁了么?可不可以试着接受他?
梅星乍听有些紧张、心慌和语塞,继而平静地接受了他强有力的拥抱。梅星说:“让我们试着先做朋友吧,你切忌盲目冲动,我也不需要可怜和同情。这样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你家大业大,需要继承人,我或许真的不能生育了,或许丧失了爱的能力了,情也冰冻了。”
张鹏堵住梅星的嘴,坚决地说:“我只要有你,就胜过拥有全部世界,至于孩子,你想要就领养一个,不想麻烦,我们就学扎克伯格,把所有的钱全捐出去做慈善,求求你,别拒绝我,为这一天,我已付出了太多的煎熬,抵御了多少诱惑,亲爱的,人生苦短,浪费不起啊!人生虽比戏更诡谲,但它只是汹涌波涛中的一朵浪花,我们生在新时代,要依偎朝霞,不能守住旧梦,更不该被噩梦压垮。”
“你身边美女如云,何苦要等一位半老徐娘的我?”梅星问。
“我讲一个绝对的真事,但愿能换回你的记忆。你还记得高三的一天,我因为打球走迟了,见你抱着一大摞本子,从办公室出来,踉跄一下,本子掉落一地,我忙奔过去,替你一本本拾起。这时,一阵微风刮来,你的长发,软软的、痒痒的拂过我的脸庞和脖子,当时我暗恋你多年的维特式奇遇和烦恼,几乎要喷薄而出……自那一刻起,你的倩影,便同夕阳晚照,一同植根我心中,永远凝固、定格。我想,假如命运垂青我,我一生将只为这个女人奋斗。
多年来,就是这个信念,虚无的、怆然的支撑我,因为那一刻的画面感太强,常在我疲累、空虚的时候,那幅画就会再现,恍若跟我的精神对话。
星子,我,你……应该是我们了,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种爱不能一晚再晚……既然叫我逮住你,我就要把我的无怨无悔变现,永远相依不分离。”
梅星挣脱张鹏的拥抱,哭着道:“好人儿,别对我这么好,我的心死了,硬了,爱不动了,习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生活,我怕害了你,就让我独身下去吧……”
“不行,航班延误,就是老天赐下的良缘,我是太阳,没有冰不被太阳熔化的。结束漂泊的纸船生涯,你就是我这一生最终的靶子,让我俩收回视线,不要去眺望顶端那个阶梯,禅盯住身边最近的这一级,若我们价值观一样,就容我俩一起飞吧!”张鹏说着,更用力地拥抱她。
“你这么伤心欲绝,到底他还对你做过些什么,使你这口气老是哽着,上不去也下不来?”张鹏伤心落泪地问,
梅星又把顾桐桐骗她去商量结婚,却当着那女人的面侮辱她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因为始料不及,我俩多年的情感大厦忽的烂尾了,坚实的爱情信念被洪水淹没,东西方名著建筑的爱的天鹅堡崩塌了,所以……”
张鹏不等她说完,“第一是那小子软弱,自知理亏丧天良;第二,怕你不肯放过他,因此才借刀杀人演出这一幕的,让我俩一起把这一段往事挖深坑埋了吧!”
张鹏霸气的柔情俘虏了梅星,就在此时此刻,她也才懂得,男人唯有征服一个女人,才算征服世界的深奥与精髓。原来,精诚所至的爱情,也会把一个斜杠型大女人变成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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