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俊超:一棵树的风景|散文

曾璞:川西纪行|随笔

文/ 雷俊超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在我回忆起儿时那些事的时候,我脑海里就会出现一棵树以及这棵树的芳香,就会唤起我对家的思念,一种亲切感就会油然而生 ……
——题记
一棵树在这里,不是说这里只有一棵树,是在众多的树中,这棵树独领风骚,相距老远,就能看见这棵树。粗大挺直的树干,两个人牵手不一定合得拢。枝繁叶茂的树冠伞一样向四周展开,下面是一个坝子,全在树冠的遮蔽下。夏天,树冠挡住了似火的骄阳,在树下总能感觉到阵阵清凉。
冬天,浓密的枝叶挡住了霜雪,让树下的人少了些寒意。坝子周围,有几处竹林掩映的院子,院子外,是一畦畦绿油油的菜地。清晨,明媚的阳光,人们在地里忙碌着,一群鸽子在大树上空悠然地转着圈,悦耳的鸽哨声随之传来。远处,是一簇簇浓密的芭茅和一片狭长的河滩,涪江悄声无息地从这里流过。偶尔,一艘逆流而上的木船驶过,就有纤夫们低沉的号子声传来,那艘木船就把我们的思绪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秋天 ,山那边的夕阳把滩涂上的芭茅涂上一抹金黄,芭茅花开了,象雾一样开满了滩涂。夕阳下的涪江波光粼粼,南飞的大雁从空中飞过,留下离别的叫声,远山如黛。
暮色中, 大伯扛着犁头在一头水牯牛的后面,他们家的阿黄显示出亲热的样子,在大树下摇着尾巴迎接他们归来。院子里飘出缕缕炊烟,煮饭炒菜的香味弥漫在大树周围,久久不能散去。
这是我童年的印象,在我的记忆里,这棵树枝繁叶茂,四季常青,每年春天,树梢长出翠绿的新叶,变红的老叶在微风中象蝴蝶样飞舞、飘落。记忆中我童年时光的碎片,也象这些树叶一样,时常在脑海里飞舞、飘落……
深秋,樟树的果实成熟了,满坝子都是乌黑的果实,樟树的芳香更浓了。在后来,每当我嗅到这味道,就会唤起我对家的思念。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棵树以及这棵树的芳香就深深地镌刻在我记忆中。
在炊烟袅袅的傍晚,大群大群的雀鸦从老远飞来聚集在这棵树上,叽叽喳喳仿佛是在一起交流什么在讨论什么,那场面十分热闹,但我们从没听懂过。孩提时代的我们从不缺娱乐,我们在树下打弹子、滚铁环,渡过了许多欢乐时光。夜晚,天空繁星点点,大人们在树下摆龙门阵,我们就在树下疯打。
玩得最多的是战争游戏,大牛是我们的司令。和我们几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大牛在村里有点“淘”,有些大人说他是我们村的“匪”头子。不管是上树掏鸟窝还是偷偷下河洗澡,他身后总有几个跟班儿,我们不得不承认,大牛的脑袋瓜比我们的好用。他当“司令”没有谁能跟他争,每次都是服服帖帖地听他发号施令,那时的我们正是让鸡飞狗跳的年龄。
我们的伙伴们就来自村里这些院落,没玩战争游戏时,大牛还是我们的司令。记得那次带领我们去攻打邻村的小孩,是邻村的赵四娃摘了二毛地里两个番茄,还差点把二毛打了。大牛带我们去邻村,我们七八个人,大牛在最前面,大牛司令最小的兵是二毛的弟弟三毛,一脸被风干了的鼻涕,裤档还没缝上,挪在队伍最后。在我们找赵四娃时,邻村的小孩出现了,赵四娃他们十来个人拦着我们,我们和他们两边各站一排,那架势要打架一般。
大牛不怕事,跟他们理论,终于没打起来,他们输理了,赵四娃在他们地里摘了两根黄瓜,作为赔偿,一场风波算是平息了。
我们那时嘴特别馋,凡是能吃的都迫不及待地丢进嘴里。但能吃的东西不多, 饥饿时常困扰着我们,那是我们这一代人都经历过的年代。
初冬的河坝,芭茅已没有春夏的绿色,白色的花絮还没有完全被风吹落。清晨,初冬的雾像一层无形的轻纱,从高高的天幕垂下,四周悄声无息的。大牛带着我们几个伙伴们穿过浓密的芭茅丛来到河坝,河坝在大雾笼罩中。涪江已进入枯水期,江水退去,河坝显得更宽了,野鸭的叫声从远处传来,让这里显得更加寂静。
在我们面前,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卵石。我们要在卵石下面捉一种叫“打屁虫”的虫子,这是一件能让我们兴奋的事。在穿过芭茅丛的时候,长叶如刀的芭茅把我们的脸和手割伤,衣服又被露水弄得湿润润的。我们顾不上又冷又痛的伤口,只想多捉些虫子。初冬的早晨,卵石冰凉,稍有不慎,卵石倒在脚上,会让人呲牙咧嘴的痛,好在这呲牙咧嘴的痛会在收获中得到安慰。
有时费力气翻开一个大卵石,却是一只螃蟹举着一对铁一般的大钳,注视着我们,让我们忘记了干什么来了,玩耍一阵才想起我们的目的。有时十多只打屁虫让我们惊喜,我们的笑声,兴奋的叫喊声让这河坝热闹起来。每翻开一个卵石,都会给我们带来喜悦。顾不上抓虫子时弄得一手臭味,一个人翻不动的石头,就两个人掀,或跟在别人后面捉。这时间是短暂的,须在太阳出来前,如果太阳出来了,虫子就会一下子飞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橙色的圆球出现在空中,那是雾中的太阳,没有一点光芒。伙伴们的激情已在这寒冷的早晨耗尽,渐渐地没有了声音,大牛也喊饿得不行了。我们收获了两小布袋虫子,在回家的路上,看着今天的收获,憧憬着它的美味,个个兴奋得手舞足蹈。我们互相闻两只臭烘烘的手,闻后都会装出厌恶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笑声不是装的,是收获后的喜悦。到了大牛家,大牛让我烧了一锅水, 第一步要把今天抓的虫子烫一下,这过程叫“放屁”,然后沥干水在锅里煎炒。我们一群小孩围着锅台站着,我负责为灶里添柴,大牛在他爷爷的指导下有一铲没一铲的在翻炒着。虫子在翻炒中渐渐有了香味,不知咽了多少次口水,终于等到出锅了,出了锅的虫子没有原先的臭味,我们叫“五香虫”。
垂涎三尺的我们顾不得还有臭味的两手。现在回忆起来我们当年那吃相确实不雅,但那喷香的味道现在回忆起来仍然诱人……
后来,我和大牛及伙伴们先后离开了家,离开了家乡的这棵树,读书、谋生。那个怀揣着当司令梦想的大牛后来到了部队。这棵树就一直在记忆里,魂牵梦绕多年……
多年以后,我们两鬓斑白回到了这里,来到了这棵树下,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有的身在他乡,能聚在一起的不多。周围已不见了青竹掩映的院落和其他的树,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楼群,童年的景象已不复存在。这棵树在一条马路的中间,更加显眼。人们在修这条路时不愿伐去而保留了这棵树,并为这棵树砌了园。砌了园的这棵树在这里显得有些孤独,昔日那些大群大群的雀鸦也不见了,周围没有了绿油油的菜地,只有树两旁来来往往车辆的轰鸣。原来遒劲的枝干,有的成了枯枝,有了枯枝的树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看见这棵树,又嗅到了樟树的芳香,回想起曾在树下的童年时光以及树下那一张张熟悉而带着微笑的面孔,伤感在思绪中膨胀,我的两眼有些模糊。
大牛带着我们几个伙伴们,向大树深深地鞠了一躬,在我抬头那一刻,我想起了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一个人的童年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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