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子故事会】如果我们注定分离，你还有勇气去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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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注定分离，你还有勇气去爱吗？
他进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看休谟的《人性论》，他一眼就看到了书名，坐在了椅子上，我顺手在书页上夹了片书签，合上了。
“余先生，你也看休谟啊。”
他刚一落座，就如此问我。
“最近闲来无事，就啃啃这部大著作。”
“我记得休谟曾说，人类社会的道德问题不存在真伪对错，而是对善恶、好坏的价值选择和评价，余先生，你认为呢？”
“我挺认同他的说法的，道德无法用自然科学来进行推理，也无法从实验室里得出普遍经验，也就是说，这些推理和实验都没办法得到关于善恶好坏的共同一致的客观标准，只能是主观性的评价。这种评价是在“应该”与“不应该”之间度量的。”
“没错，凡是对自己有用的，对他人有用的，直接令自己愉快的，直接令人愉快的行为、品质和德性都是善的、好的、有价值的，反之则是恶的、没有价值的。
“所以说，善恶并没有一套统一或绝对正确的标准，一切都是个人的喜好罢了。”
“哈哈，听你这么一说，倒也加深了我对你的信任，本来来到门口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故事告诉你，不过现在我敢肯定，这个故事托付给你，是值得的。”
“我先给你泡杯咖啡吧，听你慢慢说。”
“好的，余先生，接下来，你就当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就好。”
“哈哈，加缪吗？难道是一个荒诞的故事？”
他是一名软件工程师，今年28岁，时常加班的他并没有秃顶，我看了一下他，头发看上去还很健康。他来见我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T恤，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球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让我突然想起了高晓松的一句话：“行装偏爱黑色，内心却依旧是此间少年。”
我发现这句话挺适合他的，尤其是在我听说了他的故事后。鉴于他这么喜欢黑色，我就叫他小黑吧。
大概在半年前，小黑在与对面甲方公司对接工作的时候，结识了小雨，小雨当时还只是一个广告公司的实习生，主任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对接工作的时候之所以带上她，据她自己说，是为了锻炼她的业务能力。
小黑第一次见到小雨的时候，她化着淡淡的妆，穿着一副淡蓝色的连衣裙，不知怎么的，小黑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他自己也说不清，甚至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
小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靠逻辑生活的人，但是自从遇见了小雨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心总是被一种莫名的东西所牵引。他曾试着用逻辑来梳理自己的情绪，却发现一无所获，就像是一个失去了阿基米德点的杠杆一样，总是找不到发力点。
似乎是一切发展地太快，在世人看来，又好像是理所当然，情理之中。在工作之余，小黑与小雨见了两次面，随后俩人便确定了关系。说是确定，实际上也是小黑单方面的“我以为”。
“你怎么确定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确定了？”我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小黑若有所思，一副拼命去想的样子。
“靠逻辑吗？”我揶揄道。
小黑微微点点头，轻声说道：“可能是的吧。”
我听着小黑继续讲述他的故事，自己却沉浸在了一阵思考中。人世间的情感，是否真的可以用逻辑来推演。我以前总觉得，感情是属于感性的范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是近几年随着大数据的发展，商家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大量购买记录和数据来预测他的喜好，往往还很准确，我就在想，类似一见钟情的事情，是否也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有着相似的匹配度，只不过背后的大数据，一般人都不清楚。我以前总觉得一见钟情不靠谱，因为其中充满了太多的随意性，但是仔细一想，也有可能是其背后的逻辑，我们目前还并不知晓。
比如，一个女生在见到一个男生后一见钟情，这个男生的外表与举止投足之间，恰好满足了该女生过往的人生经验。就像是牛顿以前的人们，并不知晓物体下落的原因，在不清楚其背后知识的前提下，看上去就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可是自牛顿之后……
“余先生，你有在听我说吗？”
“啊，有，我当然在听。”我就像是一个上课开小差的同学被老师发现了一样，将视线从天花板处收回。真该死，我想我应该去学学冯·诺依曼，学习在听别人讲话的时候开小差，最重要的是，还不被别人发现。
一直以来，小黑的生活都很规律，而且他做事总是很有计划，毋宁说，他对生活有着强烈的掌控感，这种掌控感让他很安心。而小雨是一个随性的姑娘，我想，“计划不如变化来得快”这句话可以作为她的座右铭。
小黑与小雨之间，似乎总有着说不完的话，什么话题，他们都可以聊得很尽兴，两个人在一起，思想纵使不同，却也能相互包容，在我看来，这真的是难能可贵的。据小黑说，小雨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生，至少就同龄人来讲，对了，小雨今年24岁。
“一切美好的开始，都始于信任与被信任。”小黑这么说，因为小雨会跟她分享自己的一些过往，而这些过往，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只有在完全信任一个人的情况下，才会说出口。
“余先生，你知道吗？被人信任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爽！”说这话的时候，小黑的两眼似乎都在冒光。
我微微点点头，本来想告诉他，你身边的朋友，你的父母，也都很信任你，你怎么没感觉到爽呢？
我可能是一个擅长拆台的人，不过鉴于这样的话不能直说，因此我经常会在心里默默地给别人泼冷水。
两个月之后的某天晚上，小雨告诉小黑，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小黑当时还在家里吃饭，一看到小雨的消息，就立马飞奔出来，叫了一辆车，赶到了小雨的住处。
小雨伸手将小黑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腹部，小黑发现，小雨的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小雨说自己的身体是寒性身体，总是冰凉凉的，而小黑，据他自己说，如果按照小雨的逻辑，那么他就是炎性身体，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摸上去都是热乎乎的。简而言之，小黑的手对小雨来讲，就是一个人工智能版的热水袋，不需要充电的热水袋。
那一晚，小黑陪着小雨度过了一个晚上，中途，他还帮小雨去洗了衣服，给她做了饭。
两人的关系就如此这般发展着，在外人看来，倒还不坏。只不过，很多时候，女生总比男生想得多，而且我发现有一点很有意思，在恋爱中，男生也会想很多，只不过两者想多的点不一样。在小黑看来，他和小雨的关系虽然没有太多的浪漫，但也很温情，如果能这么走下去，倒也不错，但是在小雨看来，这一切美好现在，又能持续多久呢？
小雨曾经经历过一段长达六年的恋爱，虽然最后是她自己提出的分手，但我想，这一段感情必定是给小雨的内心造成了一次冲击。因此，当她下一次在面对如此情况的时候，就会患得患失。
因此，当小黑沉迷于这种关系的时候，小雨已经想到了未来失去的可能性，有了这样的心理背景，小雨时常会做出一些令小黑难以理解的行为，比如突然间的冷漠和歇斯底里。如果小黑能够站在小雨的立场去看，他应该不难发现其中的原因，但是当时他没有察觉到，因此小雨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想太多。
事后，小黑也发现了这点，他暗笑自己的后知后觉，如果根据经验的逻辑来看，能想到这点，其实也不难，难就难在，人在关系中，很多时候都处于迷雾之中。
等到迷雾渐渐散开之后，人才发觉，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经验。
我经常会建议我身边喜欢读书的朋友，多去看看英伦三岛的经验主义，洛克、贝克莱和休谟，少去看看欧洲大陆的理性主义，就算看了，也不要让他们进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就看看那三大理性主义者，笛卡尔、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除了都是男人外，都是一辈子的单身汉。
小雨很喜欢雨雪这个名字，据她说，这个名字来自于《汉乐府》：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在我看来，小雨的内心经常会流露出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有如日本的樱花，看似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实际上已经在慢慢凋落。而小黑很多时候对这种感受知之甚少，或说难以感知。这可能与性别有关系，也有可能是性格的原因。小黑是一个很讲逻辑的人，他认为，这世间的一切万物皆可逻辑，只要是合乎逻辑的，就是正确的，或说对的。
这种心理，直接导致了他与小雨的矛盾。
这么说倒也并不是说小黑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相反，他的种种行为都表现出了一种用心的感觉，比如，他会经常给小雨洗衣服，甚至内衣内裤，还会帮她做饭，在她需要安慰的时候抱紧她，让她贴在自己的胸口，以及在小雨来例假的时候，细心地陪伴在旁边。
在小黑看来，这一切都很合逻辑。
小黑与小雨的第一次争吵，是在某一个周末的晚上，下午，小雨在床上躺了一天，小黑在忙完自己的事后，就来看小雨。俩人聊了一些风花与雪月，到了晚上饭点的时候，小黑提议出去吃，小雨便起来刷牙洗脸。
小黑在一旁等待着，这时，小雨冲了一口水，说：“我可能现在不需要你了。”
“什么？”
“我说，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了。”
这话在小黑看来，有如晴天霹雳，因为它不合逻辑。
“为什么？”小黑诧异地问道。
“没什么，我想我们该结束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们下午不挺高兴的吗？”
“那是两码事。”
“什么意思？”
“我说，我是一个将感情与生活分得很开的人。”
“这怎么能分开呢？在我看来，这是一回事。”
“在我看来，这是两回事。”
“不是。”小黑拼命摇头，说道：“那我们之前算什么？”
“难道你真把我当女朋友了？我可从来没答应过你。”
“行吧。”小黑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不需要我了，那我走了，如你所愿。”
在小黑看来，这很合逻辑。
小黑从沙发上抓起自己的包，在出门的一刹那，意味深长地说了声：“谢谢。”
下了大楼之后，小黑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他也不清楚刚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像是一直萦绕在眼前的迷雾终于透进了一丝阳光，他看到了她的失落与难过，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此前，他没有考虑到这么多，他认为最重要的是当下，只要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开心，未来自然就会朝着自己所预想的那般进行下去。可是，小雨之前的一番话，就仿佛是给小黑提了一个醒，原来在现在的两端，还有过去与未来。
“余先生，你知道吗？我总觉得，矛盾是两个人重新发现彼此的机会，在她说出那些话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关系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就算会有不愉快，也都还在可掌控范围之内。可是，她的那些话就好像是一道天雷一样，击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看到了她内心的失落与恐惧，以及迷茫。”
“所以，你又回去找她了？”
“是的。”
小黑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便转了个身，给小雨打了个电话。此时的小雨似乎还在生气，对小黑的态度很是冷漠，但也接受了一起吃饭的邀请。
吃饭的时候，俩人沉默不语，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但当时吃饭的环境，人很多，很吵杂，也不适合说那些话，俩人对此心照不宣，吃完饭之后，一起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小黑顺势深受要去拥抱小雨，却遭到了小雨的激烈反抗：“放开我。”
“有什么话你就这么说吧。”小雨冷冷地说道。
“突然之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小黑向前走一步，小雨向后退了一步：“别，你别过来，保持安全距离。”
小黑的双腿有如灌铅般立在了原地，他说道：“小雨，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可是，我想让你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的确是让我很难过，让我很受伤。”
“是吗？那你还真容易受到伤害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那些话，伤害到了我。”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小黑说到这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在拼命摇晃，问道：“小雨的这句话，是不是很符合逻辑？”
“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从逻辑上来讲，的确，我个人的伤心与难过，真的和她无关。”
我爽朗地笑了笑，说到：“其实，女人也是很讲逻辑的，只不过你们所说的逻辑不是同一套逻辑。”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下一次，你可千万不要用逻辑去谈恋爱了，换一个，你可以试着用几何学去谈恋爱。”
“几何学的恋爱，是什么样子？”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没见过，不过，说真的，下次用量子力学去谈恋爱吧，肯定比逻辑好。”
“余先生，你不是在挖苦我吧。”
“我发现，玩逻辑的男人，基本上在两性关系方面都比较薄弱，而玩量子力学的，据说在两性关系上都如鱼得水，你知道薛定谔吧，是量子力学的大咖，同时，也是科学界出了名的情圣。”
“这个我知道，比薛定谔方程更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的情人。”
“没错，而且，量子力学虽然也讲逻辑，但最重要的是，它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随机性，或说不确定性，这种随机是真随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时间长了难免会腻，因为一个人的做事风格本身就符合其自身的逻辑，一以贯之，而生活中，偶尔来点新鲜感，可以促进感情的发展，这种新鲜感，就是一种随机性。”
以前有人用“量子速读”来收割韭菜，不过这种骗术很容易就能看穿，下一次，不妨用量子力学去教人们谈恋爱吧，据说已经有了一定的理论基础，比如“薛定谔撩妹法”。
先将薛定谔的事放一放，回到小黑身上。
在听了小雨的话后，小黑的大脑突然间就像短路了一样，他觉得小雨说得很有道理，竟然在一旁喃喃自语：“是啊，好像，是和你没多少关系。”
“可是，我之所以感到难过，是因为我在乎你，我在乎你的感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那些话，但我知道，你那时候是不开心的。”
小雨摇了摇头，将脸转向了一边，说：“你真傻，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我看到了你，我看到了你内心的不愉快，就好像是自己的心也被抽空了一样，这种感觉，让我很难过。”
小雨双手抱胸，语气也变得缓和了，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现在肚子有点痛。”
“怎么了？”
“可能大姨妈还没走。”
小黑四处张望，说道：“等会，我去给你带杯热饮。”
说罢，小黑就跑开了，不一会，他的手中多了杯豆浆，交到了小雨的手上。
小雨喝了一口，说道：“谢谢你。”
小黑竟然脱口而出：“不客气。”
这一次的危机也就这么过去了，随后，小黑将小雨送回了家，便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往后的一阵子，小黑下了班之后就去找小雨，两个人之间，都在刻意回避那一晚的事情，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很明显的，小雨对小黑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虽然偶尔也会有热情，但这种热情，给小黑的感觉，很是压抑，就像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压住了一样。
“自那天起，我有种做梦的感觉，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在某一天突然终结。”
“那你之前的感觉呢？就没有感觉自己在做梦吗？”我双手托腮，问道。
“没有，是自从那一天起，才有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你知道吗？一个人如果真的在做梦，他不会想到自己是否在做梦的，只有一个人清醒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可能在做梦。”
“可是，又有谁能确定，自己的这一生究竟是清醒的时候多，还是做梦的时候多？”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一生不是一场梦呢？人生如梦，何曾梦觉呢？”
“呵呵。”小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看来，这是逻辑的死局啊。”
“我思故我在，我爱故我在。”
“余先生。”小黑抬起了头，一脸不解地望向了我：“你这句话，该怎么解释呢？”
“我曾经尝试着去阅读笛卡尔的著作，试图去破解人的一生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我为此也陷入过迷茫，后来，我在康德那里找到了答案。康德将这个世界分为现象和物自体，对于现象，我们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对于物自体，我们却无法死磕，因为这样会陷入二律背反，这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逻辑的死局。因此，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物自体，比如爱情，比如生命，因此，当你身在局中的时候，尽情地去享受，去感受就好。不要去问为什么，你的感受是最重要的，这也就是，你开心就好。”
“是啊，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开心的。”
“那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呢？”
“我会难过，我会焦虑。”
“那你觉得，这种感受会持久吗？你怎么确定这不是一时的新鲜感呢？”我反问道。
“余先生，就像你所说的，我爱故我在！”
“人生若只如初见。”
“哎。”小黑又叹了一口气，我看到他吞了吞口水，说道：“以前，我总觉得这样的感受很矫情，这样的自己很讨厌，可没想到，自己在某一天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你要给信仰留下一点空间，你要给爱情留下一点空间，这也是康德告诉我的。算了，别多想了，我爱故我在，说说你们接下去的故事吧。”
渐渐地，小雨不再联系小黑，对于小黑的回复也随时间递减。小黑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他总觉得，自己若是站在小雨的立场，自己也会这么做。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小雨躲着小黑，尽量避免和他进行联系。
可是，这样子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某天，小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他要去小雨的公司开展工作的后续。那一天，小黑见到了小雨，双目相视的一瞬间，小雨并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就好像她早就预料到今天会见到小黑似的。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小黑找了个与小雨单独相处的机会，问道。
小雨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好，晚上你看吧。”
小黑的心里仿佛有一块巨石落地了一样，现在，此刻，他有很多话想和小雨说，但话至嘴边，却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据小黑回忆，那一天正是农历十五，月亮很亮，也很圆，透着一丝朦胧的美感，宛如笼罩在一层薄膜之中，让人忍不住想拿根针去刺破它。
“今晚的夜色很美。”小黑落座后，宛如一幅夏目漱石的口吻说道。
“是啊，的确很美。”
服务员端上来一盆蟹粉，小黑将它轻轻推到了小雨的面前。
“对了，我下个月就要走了。”小雨故作镇定，说道。
“啊？怎么了？要去哪？”小黑瞪大了双眼，问道。
“A市。”
“为什么要走？是因为要躲避我吗？”
小雨露齿一笑，说：“你可真自作多情，不是因为你。”
“那？”
“是本来就决定好的，我来这实习一年，眼看马上就要到了，因为这里有我的亲戚，也比较方便，我也是想了解一下，这里的发展怎么样。”
小黑将一块牛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胡乱咀嚼着，问道：“呐窝活腻蒜啥米？”
“你先把肉吃进去再说吧，我都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小黑“咕哝”一声，将肉吞进了胃里，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那我和你算什么？”
“算一场意外吧。”
“意外？”
“是啊。”小雨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继续说道：“说真的，不希望你对我太好，我怕我会对你上瘾。”
一瞬间，小黑的头脑在飞速旋转着，就像是福尔摩斯又找到了一个新的证据一样，他突然意识到，小雨之前的种种行为，似乎都得到了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
“也就是说，我们注定要结束？”
“我有我的计划，你也有你的计划。”
小黑缄默不语，小雨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距离可以克服，障碍可以移开。”
小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别太天真了，这种话，你问问你自己，你信吗？”
小黑又顺势摇了摇头。
“我本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感情，可是，我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其实……”小黑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实什么，你说。”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之后，我就发现你有种魔力，吸引着我，在和你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你的谈吐，你的修养，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被用心对待的人。”
小雨将脸转向了一旁，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很俗套，很假。可是，我是真这么觉得的。”
“我没有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一开始，我就是和你玩玩，实话跟你说吧，我和你在一起，也有一种报复男人的心态。后来才发现，自己是在逃避某种现实。”
小黑深吸一口气，又吃了一块牛肉，他以前经常来这家餐厅，以前没这么觉得，现在发现这家餐厅的牛肉竟是如此的有味。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小雨试探性地问道。
“说一点都没有生气，那是骗你的，但我大概可以理解你的这种心理和行为。不过，也很感谢你，竟然能够如此坦诚地跟我说这些。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告诉我，直接跟我说，我不喜欢你，我们结束吧，这样可能会更好一点。”
“因为你，也是一个值得被用心对待的人。”
“啊，是吗？谢谢你这么说。现在，我还有一个疑问，就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不想再欺骗下去的。”
“我也不知道，就在和你相处的时候，很多时候我自己也很矛盾。”
“你不觉得，就算是最终都会结束，有一个过程，不也挺好吗？”
小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有一个好的开始，有一个好的过程，也可以有一个好的结局。”
“可是，我会想念，我会上瘾，我会习惯。”
“所以说，你选择了逃避。”
“是的，因为怕自己最后会难以面对。”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你的恐惧。”
“你不恐惧吗？”
“有时，也会的吧，但是男人可以很快调整过来。”
“靠什么调整呢？靠你的逻辑吗？”
说到这的时候，小黑与小雨相视一笑，笑声过后，却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走出餐厅后，小黑拉着小雨的手，一起就这么走在被灯光所照亮的城市街角。抬头望一望挂在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周围的星光黯然失色。月，不再朦胧，不再迷离，它仅仅只是一个反光体，却给人一种发光体的错觉。
“余先生，故事差不多就到此结束了，之后也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交谈，是不是很可笑？”
“没有啊，你们两个都很真诚。”
“后来，她在离开的时候，我去机场送了她，那可能是我们今生的最后一次拥抱，她的脸贴在我的胸口，我感到有些热。”
“我告诉她，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小黑抓起桌前的咖啡，一饮而尽，而后抬起了头，意味深长地望向了天花板，好像在回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你现在心情如何？”
“啊？”小黑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现在？有点失落，又有点淡然，我也说不好。”
“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她到了A市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我本来想问他，想联系吗，但总觉得这个问题好蠢，便没有开口。
“我现在，想让你听一首音乐。”
没等小黑开口，我就来到了钢琴前，为他弹奏了一曲《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不知不觉，天快黑了，小黑沉浸在音乐中，起身来到了窗台边，望向了窗外，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急匆匆地赶着路，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往何方。
“今晚的夜色好美。”
我顺着小黑的眼睛望去，似乎，今晚的月亮又回归到了朦胧的状态。
“小黑啊。”我开口说道。
“怎么了？”
“这话还是留着跟女孩子说吧，我不搞基。”
“哈哈。”
再见吧，此间的少年，再见吧，过往。
临走之时，我写了一段话，送给了小黑：
To thine own self be true, and it must follow, as the night the day.
小黑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愿你忠于自己，不舍昼夜。”
“愿你忠于自己，不舍昼夜。”小黑喃喃细语，说道：“这句话，我也想和小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