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抨击全职主妇,一边还要放开三胎?

全职主妇的焦虑

张桂梅校长面对镜头恨恨地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视频看到这里,真不是滋味。她的学生招谁惹谁了,就因为是全职主妇——好心带了一捆现金前来捐助,竟然得到如此凶狠的回复。

当然,张校长是让人敬佩的——她扎根云南贫困山区40多年,推动创建了中国第一所免费女子高中,2008年建校以来已帮助1600多位女孩圆梦大学校园。只是她深刻的皱纹、怒目的表情,以及对男性的控诉和不信任,满脸写着三个大字——“不幸福”。

张桂梅这样的女强人不幸福,似乎是个常态。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女侠也大多不幸福,无论是灭绝师太,还是周芷若和李莫愁,都是孑然一身。傻白甜们总要历经男人的辜负背叛,梦醒时分励精图治,才能成就大业,成为霸主。现实里也大抵如此,推动一名女孩成长为女强人的,往往不是爱和幸福,而是深刻的恨和恐惧。

女强人不幸福,那么全职的小女人就幸福吗?也未必。半年前《三十而已》热播,全职主妇的话题也上了好几次热搜。剧中的女二号顾佳可谓是“瑞士军刀型”全能主妇,外能帮衬老公、内可照顾家庭,自己创立事业还要手撕小三,即便如此完美,还是遭遇了剧外“顾佳是独立女性吗”这类话题的热烈争论。

年轻主妇遭遇“身份焦虑”,和张桂梅差不多年纪的主妇却为了假靳东死活要离婚。一位六旬大妈迷恋短视频中的假靳东而离家出走,在采访中人们看到的却是一颗常年没有感情滋养、干涸枯寂的主妇的心灵。

张桂梅校长来自于云南山区,是一路奋斗苦出来的,她才能深刻体会到事业、金钱对女性的重要性;六旬大妈因为出生、成长的年代的关系,那个年代的人普遍认为过日子比什么都要紧,爱情则是奢侈品;而像《三十而已》里的女性,生活在富庶、现代的一二线城市里,她们对金钱和事业不一定有如此焦灼的渴望,而是更期望寻找真爱、自我成长和自我实现。

在不同的地域、文化和背景下,人们对“全职主妇”有了更多元的讨论。这些争议的背后,都反映了传统家庭分工和时代经济之间的背离,这也是幸福和成功之间的矛盾。

消费主义的“女性成功学”

全职主妇之所以被一部分人排斥,主要原因可能在于,全职主妇这种不产生经济效益的分工,有悖于当下的“女性成功学”。“女性成功学”的奥秘在于自己赚钱,自主消费。传统意义上的全职主妇,因为不赚钱,开销花钱都要精打细算,看老公眼色,自然不是商家青睐的对象。

“女性成功学”则是一套由商家与媒体联手铺天盖地布下的消费陷阱,通过塑造美丽、励志的精英女性形象,吸引客户更多消费。在这套成功学逻辑里,成功意味着更有钱、更年轻、更美丽、更时尚。这套成功学覆盖了美容、时尚、体育、休闲等众多行业,每一个行业都产值巨大。

比如,医美品牌爱美客,在去年国内医疗美容用透明质酸类产品市场中,以26.5%的销量占比蝉联本土企业第一。其毛利率高达93%,几乎就是医美界的茅台。

另外一个近年来快速崛起的美妆品牌,邀请周迅代言的“国货之光”——完美日记(Perfect Diary),以希图从年轻女孩的廉价“平替”,转型为能被更有经济实力的轻熟女性所青睐的美妆品牌。完美日记近期已与多家投行商讨IPO事宜,预计今年年底或2021年上半年挂牌上市,估值目前达20亿美金。

还有一个品牌也是最近美妆界的盛事——薇诺娜母公司和供应商竟然同时过会,堪称“史上首次”。

女性永远是消费的主力军。而商家们最想看到的是,女性多多赚钱、热衷消费、永远时尚、永远减肥,把美丽当作第一事业。而被消费主义洗脑的女性们,最终也是通过一次次消费、一个个LOGO来“自我实现”“自我证明”。

“消费=自我实现=成功”,这套公式的流行,是消费主义最伟大的胜利。

谁多创造GDP,谁就最牛

但事实上,消费不能定义任何人,消费只能拉动GDP。“女性成功学”的伟大在于,它让女性既通过工作创造GDP,又通过消费促进GDP。不像家庭主妇,只消费不创造,没有了创造能力,主妇的消费也是有限的。在这套价值观的背后,实则是我们的GDP崇拜——谁多创造GDP,谁就最牛。

简单来讲,GDP代表了一个国家境内的国民经济活动的总值,就是这么一个耳熟能详的词,却鲜有人知道,它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起因是20年代美国大萧条,需要用一系列指标来测量数据,看看经济状况有多糟糕,好制定针对性的调整政策。

二战爆发前夕,它又被拿来衡量战争可能对国家经济造成的打击和损失。往后GDP的测量愈加成熟,但其设计逻辑还是基于机器大工业时代,更注重衡量土地、劳动、厂房设备、有形商品的生产活动、经营性服务。

在这套逻辑的解释下,身为女性的你,最好能在职场全职就业,用劳动创造GDP;然后用工资再请一名阿姨照看家庭、孩子,解决就业的同时,又创造了一份GDP。

又或者,当你在家里照顾年事已高、不能生活自理的父母,每天给他们喂饭、洗澡、帮助康复训练,这些并不创造GDP。但如果你工作的是一家护理院,哪怕从事的事情一模一样,因为是就业劳动,所以你也创造了GDP。

家庭主妇没有参与职场,没有劳动收入,消费也会缺乏自主权,在创造端和消费端都创造不了太多GDP,因此总是被一部分社会人群所排挤。时至今日,GDP已经把我们人类所有的活动都压缩成了一个数字——要么创造收入,要么拉动消费。劳动、消费、休闲,哪怕用手机打个小游戏也是在贡献流量。我们的生活其实早已被数字包围。

在这样“数据论”视角下,我们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正被瓦解:养育孩子、赡养老人可以请保姆——因为自己亲力亲为并不创造“价值”;人们对各种自拍、直播却十分热衷,因为有粉丝就有“价值”;母乳喂养甚至是没有必要的,因为麻烦、浪费时间而且有大量奶粉可以替代;各种微商刷屏却是积极的,因为每一张朋友圈的图片都有变现的“价值”。

在这种经济观的催动下,经济要陷入无止境的增长,而经济增长就意味着需求要无限扩张。任何需要都值得被鼓励,“佛系”成为无能的调侃。人们更在意如何实现欲望,而不是真实的生活和感受。

这种观念和生活方式下,人们还愿意生孩子吗?

放开三胎,到底什么才是避孕药?

近年来,我国生育意愿度逐年走低,有专家呼吁开放三胎引来不少讨论。其实生育率低下并不完全是经济问题,更是观念问题。因为养育孩子,是自我牺牲和利他行为,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时间、精力,要削减个人自身的欲望,妨碍了大都市里的人们“自我实现”、享受自由。

大城市化和低生育率往往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大城市生活压力大,养育孩子的成本高;另一方面,大城市的消费活动众多,有无穷无尽的新事物、新体验等着人们去发现,人们更能享受到自由的好处。城市越发达进步,人们越不愿意生孩子。因为大城市生活给人们提供了无穷无尽的有趣体验。

笔者认为,拉动起GDP的大城市高房价、消费主义和科技化是人们最好的避孕药。前二者比较好理解,科技化为什么也是避孕药呢?

剑桥大学曾有一名经济学者指出,自动洗衣机比互联网更有革新意义,是在于以洗衣机、管道煤气、微波炉为代表的自动化电器,将女性从家务中解放出来,走向社会和职场。彼时正处于二战后,工业化的发展加快,二战期间也伤亡了不少青壮年男性劳动力。这促使女人能像男人一样参与劳动、获得报酬,而不仅仅是男人的附属品。波伏瓦的《第二性》也在这一时期畅销欧美,唤起了女性的觉醒。

当下的科技,已经从“自动”走向“智能”,虚拟与现实日渐交融不可分割。六旬大妈宁可和抖音上的假靳东谈恋爱,也不想和现实里的丈夫继续生活;人们宁可熬夜盯着手机看直播下单,也不愿走出家门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年轻人宁可打手游、跟Siri聊天、购买仿真的性爱机器人,也不想花心思追求了解异性,好好谈恋爱。

年轻人借口太累,“懒得”恋爱、“懒得”逛街、“懒得”结婚生小孩,但真实的情况是——当生活被科技的“自动化”“智能化”包围后,我们的心智发生了变化,我们越来越习惯被“算法”推送喜好,在“游戏”中获得成长,在“点赞”中满足自恋,每个成年人都成为了被互联网“宠溺”的小孩。

“懒得”或者很难再去适应“真实”,因为真实往往令人不舒服、不愉悦,让人“好累”。无力面对真实,实则是一项心智的退化。

为什么要生孩子呢?游戏和淘宝不好玩吗?孩子没有算法,他才会让人直面真实。就这一点上,一个个天天面对孩子的主妇,是很辛苦也很伟大的,因为她没有逃避的退路,没有“虚拟”的放松,她无时无刻不得不面对一个没有被“程序化”过的新生命。

那些嘲笑主妇的“打工人”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不过是公司程序上自动化的“AI”罢了,还没有主妇更有适应真实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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