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李毓瑜《井筒子人家》(31)
文/李毓瑜
【作者简介】李毓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散文学会常务理事,曾在《四川文学》《山花》《人民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并多次获奖。2015年出版长篇小说《蓝衣女人》,为2013年度重庆市扶持重点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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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闲人孙安福
李大芬的老妈,拿着一封信,一拐一拐的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气喘吁吁的爬上楼来。近来她的腿病又犯了,腿肿了,加上冬天穿得多,她人又矮,衣服穿在身上都没法弄齐整,更别说其它的了,她站在张言的板壁门口,眼睛发着亮。
“张言,我们李大芬来信了,你给我看看,她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进来坐,我念给你听。”
“不进来,你的屋弄得好漂亮,要脱鞋进屋,我的脚不方便。”李老妈说:“我就靠在你的门上,你念。”
“这么肥胖的人,靠在我薄薄的板壁门上,不要把我的门砸垮了。”张言想,赶紧给她端了一把结结实实的大椅子,放在门口,“来,李妈,坐,站着太累了,我慢慢念给你听。”
“那就谢谢了。”
妈妈、爸爸:你们好!
离开你们到广州已有一个多月了。广州的天气好,不冷,我在这边穿毛衣,在重庆就要穿棉袄了。
“广州的天气是好,如果我在那边,我的腿疼风湿病就不会发了。”李大芬的老妈对张言说:“那边是有钱人,连天气都暖和。”张言笑了笑,又接着念。
“这边的风景很好,有海,有花,树也很多……”
“写些风景来有啥子用,吃也吃不得,老娘又看不到,哪个稀罕你那个风景?”李大芬的老妈瘪瘪嘴说。
“现在我在一个工厂打工,三班倒,很忙,是车衣工,主要是打缝纫机。我们做计件,做得多,得得多。我开始手脚不快,一个星期下来,我就熟悉了……”
“我们李大芬样子差点,但做事手脚快,脑壳转得快,张言,你说对吧?”
“对,李妈,李大芬是个聪明人,你看她信中说的也是这样。”
“现在我是我们这个车间里打得快的人,一个月下来,也有七、八百元。除伙食也能有三百多元,妈,我终于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妈,你和爸爸好吧,我走了,你们要多保重,爸爸的病,要记着吃药,你的腿要注意保暖,重庆的冬天冷,要多穿衣服,不要感冒了……”
“我们李大芬长大了,晓得关心人了,比、比在家里,懂事多了。”李大芬的老妈撩起厚厚的棉衣,擦着眼泪。
“李妈,你这是高兴吧?”
“高兴、高兴,我们李大芬来信了,我啷个不高兴,她爸爸也高兴。”
“李妈,后面就没有啥子了,她向我问好,忙, 没有单独给我写信。李妈,你要不要给李大芬写封回信,我给你写。”
“要,要,那感情好,我回去给她爸说一声,过两天写。”
“明天晚上我给你写,就在你家里。”因为赵兴要来了,怕李大芬的老妈看见了,这个井筒子就有戏看了。幸好,李老妈昨天夜里没有拿李大芬的信来麻烦她,不然的话,她和朱行宁两人就死定了。
话刚落声,楼上赵阿姨的声音就在井筒子楼里炸开了。
“哪个这样缺得哟,偷电也合适点嘛,这个月的电费又摊到了6角多钱一度,这不是活抢人嘛,钱也出了线也换了,这些龟儿子有种的就站出来,喊我一声妈,老娘就给她出了。”
“对头,”李大芬的老妈一听赵阿姨的骂声,立刻从张言的屋子里蹦了出去:“这些拉屎不擦屁股的人,这些偷电的龟杂种,有种的就站出来,究竟是生了三头六臂,还是长了红眉毛绿眼睛 ?”
“把偷电的拉出来示众!”朱爷爷也吼了起来:“老子都只有这点退休的稀饭钱,还来养这个众人×的儿,上个月才5角多一度,这个月又窜上去了,狗日的,真它妈的可恶,线都白换了。”
“大家可以在我的屋头来查电表,我的电炉一插,电机一开,电表就像在赛跑,虽然我是七极电工,我懂电,我也懂偷电,但我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在这里向大家申明一下。”王伯伯也在站了楼梯口,仰着脖子对趴在走马转角楼的邻居说。
“我也没有偷电,我虽然用了电茶瓶、电炉,我的电费每个月高达六、七十元,是除了王伯伯以外,电费第二高的人。”
“张言,我们没有说你,你也不懂,请你偷,你也偷不来。王伯伯你也不要多心。”赵阿姨说。
“对,张言,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朱爷爷说。
不过,这个电费是很伤大家的脑壳,井筒子楼的人常为这事吵。这个井筒子楼又黑又暗,终年不见阳光,当街的前楼尚好,后楼挨着天井的人,电灯光就是唯一的光源。不管前楼后楼,照明用它,烧水用它,煮饭用它,家中开门油盐酱醋茶,唯电是用。平时大家见面倒也相安无事,可每月查电表交电费就出问题。
原因很简单,井筒子楼的人很穷,吃饭都是逗逗账,算好每个月的天日吃饭,月大就要多吃一天,月小就要少吃一天,二月份最好,只有28、29天,就要少用几块钱。而这电费,每家的分表和总表相和,总要差,不是小数,而是大数,有时100多度,有时甚至200多度。差的这100、200多度摊下来,每度都在6角上下,比电力公司收费的标准多了2角多钱。
电线老化了,耗电,井筒子楼的人钱也出了,表也安了,以为天下太平了,结果第一个月查表,仍旧差100多度。
这个总表和分表合不起,差电,自从两三年前来了个孙安福,差电就开始了。
更为气愤的是这个闲人孙安福连每个月几度电、3块多钱的电费都拿不出,哪个收电费,哪个就倒霉,你还得给他垫上,十号不把电费交上去,电力公司是要剪电线的,没有了电,那井筒子楼的人就要吃生米了。
你给他交了电费 ,还不知要好久才能逮着他。他行踪不定,完全是在跟井筒子的人捉迷藏,打游击战,好不容易逮住了,他说,我没有钱,还把上下衣服、裤子的包包一翻,“下回拿,”一走了之。
有一次,轮到朱爷爷家收电费,朱爷爷也不信邪,老虎的屁股也要摸一摸。朱爷爷查电费,闲人在屋里说五度。朱爷爷说,这个月又差100多度,你五度走不脱,给你写50度。闲人在屋里不说话。结果朱爷爷在这个月收的电费就从5角锐减到4角。
想来闲人此时在家,赵阿姨用手指了指她的头顶,大家心里明白,替他拿了钱,要出出心中的气。孙安福是社会上混的烂草龙,他的弟弟还是个派出所的户籍,拿他这烂草龙的哥哥也没有办法,两三年前,塞进井筒子楼来,真真是害了这个楼的人。
闲人呢,脸皮比城墙拐拐倒了拐还要厚,时不时的肩膀上扛着个脑袋进出也不和人说话,也不开腔。既不感谢大家给他出了电费,又不惭愧回回拿不出钱来交电费,大家替他垫了的这份情。照样三男二女、二女一男的白天、晚上轮换住,照样喝拉撒睡,照样大灯白天、黑夜照得惨白,还是每月几度电,有啥法,遇上闲人孙安福这样的人,用一句俗话来说:“咬他的脑壳硬,咬他的屁股臭。”像井筒子楼里的小老百姓,又没有背膀和势力,能把派出所户籍的哥哥赶了出去?没有办法的办法,除了骂他几句,做做阿Q式的“儿打老子”,出出心中的恶气,每月还是要给闲人垫那100、200度的电费。
闲人唯一优点是,井筒子楼里的人骂他,他不搭腔,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还有就是耳朵压根儿就没有钻眼眼,当没听见。朱婆婆最后总结;“不要脸,吃宽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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