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江剑鸣《磨刀河草木》
【作者简介】江剑鸣,平武人,四川省作协会员,平武县作协主席。出版散文集《遥远的酒香》、小说集《一路风尘》、散文集《生命的驿站》《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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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茅草
丝茅草的丝字,是有来历的。把丝茅草叶子对折压平,再平拉,拉断后,就会发现压在下边那半截断叶的创口,有白色的丝绒,像杜仲皮那样的丝绒,这是其他的野草没有的现象。
观音寺四周的荒山坡上和我家自留地地盖上,多有此物,经常铲除,都不能根绝,真是草贱命强啊。
开春时候,稍微下点细雨,它就趁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从黄泥巴里钻出个头来,深红色,尖尖的,有点像麦颖,但那半寸深的茅草尖尖比麦颖尖锐坚硬,草鞋踩上去,能够锥透鞋底,甚至锥伤脚板。而后,慢慢长出来嫩叶来。嫩叶初像麦苗,之后像水稻秧苗,但叶片一直朝上长,不弯曲,不倒伏。叶子呈青绿色,叶边呈微红色,叶面有纹槽,叶柄呈暗红色,每只叶子独立,只在根部分蘖,不在干上分支发芽。丝茅草一般长一两尺高,最茂盛的高可达一米,少数太长的叶片稍微弯曲,更多的叶子笔直朝上,显得特有精神的样子。仲夏时节,每茎草都孕育出一个草胎,肥鼓鼓的,几天后,从草心生长出来,开始拔节,像水稻拔节一样,但没有水稻有气势。香签棍大的暗红色花梗茎上端寸多长的花朵,开出淡白色草花,白色的毛绒状,在叶子顶上举着,像是它们的旗帜,又像是长满白毛的蜡烛,狗尾巴状的微微弯——所有的都朝一个方向。
秋风刮过,它开始变黄,先是淡黄,后是深黄,叶子开始弯曲。打上几场霜,叶子就开始大量倒伏,颜色全部变成惨白。砍柴或者扯猪草累了,我躺在丝茅草丛里晒太阳是一种很美的享受。那时候还不懂得晒内心晒思想,只是晒晒身体。虽然肚子饥饿,但身上暖和些,心里也就满足了。
于人类的生活,丝茅草似乎没啥用处。割来喂牛,牛都不喜欢吃。羊子对它更是不屑一顾的。孩子们扯猪草,更加不会与它沾边。生产队要组织社员割草垫圈,猪圈或者牛圈,为庄稼积肥,大家只割蒿草,青蒿,黄蒿,艾蒿,或者扯熟草。都不割丝茅草,说那种草沤不烂,不肥地。可丝茅草连这些用场也派不上呀,悲乎!
丝茅草如此不被人待见,在本来就低下卑微的野草族群里,其身份居然如此另类,其地位居然如此低下,实在出我意料啊!但我个人还是不讨厌丝茅草。春上,我们跟周大爷去观音寺后面玉米地边扯猪草,累了时,坐在地边玩玩。当然,无法与如今的孩子比玩具和玩法了。我学着他玩丝茅草射箭,聊以打发那些孤独寂寞的日子。我们掐来丝茅草叶子,从中间撕两个不断离的口子,用指头在中间快速划过,丝茅草中间的叶茎就嗖地一下像箭一般飞了出去,飞几米远。我们寻找嫩实的茅草苔,拔出来,剥离开,把嫩芯放在嘴里咀嚼,略有点毛绒的感觉,也有点清香,有点微甜。有时我们也用镰刀尖啄出丝茅草根来。粗壮的丝茅草根,像则耳根那么粗。遇着嫩实的,就在裤腿上擦去泥土,放进嘴里咀嚼,比草苔有味,甘甜,像嚼甘蔗。周大爷拔出丝茅草花的梗柄,拔一大把,编织成一个花环帽子,戴在他家林娃子头上,挺洋盘的。
拔丝茅草的时候,我的手被叶边割破了,直流血。周大爷说,叶边那齿齿叫做锯子齿,快得很——我们把锋利叫做快,割你这种嫩肉肉有个稳当。他还说,鲁班当年发明锯子,就是被丝茅草割了手指才发明的。我马上想到了我家墙壁上挂的那把木工锯子。哦,大自然给人类这样的启发,如同苹果之于牛顿,是无意和有心的一念之距啊!锯子的发明,推动了人类的工业革命。如此说来,丝茅草也算这种革命的功臣呢!
后来读到《诗经》,发现《诗经》里多次提到茅草这种古老的植物。如静女等待的小伙子放牧归来,小伙子便有“自牧归荑,洵美且异”的吟诵。那“荑”,便是嫩茅草,相当于采摘的花朵野果一类,作为礼品赠送给心上人的,异常珍贵啊!在《召南》里边,还有“白茅纯束,有女如玉”的描写,可见茅草在上古的诗经时代还是一种至雅之物,象征美好爱情。这么卑微的野草,居然象征爱情!
哦,当时的大自然和社会没有被污染,爱情更没有被污染,真挚,纯洁,淳朴——不论我们今天爱情充满铜臭的人们多么瞧不起这卑微的丝茅草啊!
野棉花
上小学的路两旁,野棉花春夏秋冬都陪伴我来回往返,像我的小伙伴一样。
春天,野棉花的嫩叶卷曲着拱出泥土,抖抖身子,舒展开第一片青紫色的叶子,有小巴掌那么大,三个桃形的椭圆叶尖,还略略带一点毛绒。夏天,在几只叶梗簇拥着的根部,生长出一两枝花苔,筷子粗,慢慢长高,高到半米以上甚至一米。花苔上端分两三个叉,每个叉枝约两寸长,顶端结一个花蕾,米粒大,青色,慢慢长到黄豆大,拇指头大,李子般大,像算盘珠那样扁平,颜色也就慢慢变成青里透白。我们小孩子喜欢摘下这种果子状的花蕾打仗,互相往头上掷,看谁掷得准。那东西打在头上,还很疼。初秋,花蕾绽放,像荷花一样的粉红色花瓣,次第绽开。每朵五个花瓣,如同一朵袖珍荷花,又像一个佛教图画里的观音的微型莲台。花瓣的粉红色,点缀在荒凉萧索色彩单调的小山路上,略带些暧昧,也带些热情,在日渐寒冷的秋风里,给人温暖的感觉。花骨朵萼盘上面,花瓣围绕的中央,是一盘黄色的花蕊,又像是一朵微型的向日葵朵盘。一只只蝴蝶在花朵上翩翩舞蹈,流连忘返,一只只蜜蜂在花蕊里爬来爬去,周身裹满厚厚一层黄色的花粉,懒洋洋地飞走。虽然是野花野草,照样能够招蜂引蝶,看来爱美之心,及至昆虫。初秋,一场大风或者一场细雨,花瓣纷纷掉落,那些粉红色立刻枯黄,变黑,腐烂在泥土里。若干年后学到一句描写落梅的诗,说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我以为用着此时的野棉花身上,也很贴切,只是野棉花没有梅花那样的清香气味。花瓣掉尽,结出棉花桃子,由青紫色慢慢变成黑黄色。待天气放晴,秋阳如虎,棉桃便沐着日光的暴晒,吸纳阳光的温暖,越长越大,大到李子一般。野棉花叶柄被风折断,耷拉到地上,叶子早在秋风里卷曲,枯黄,灰黑,慢慢掉落,腐烂了。再有寒风刮过,棉桃就呲地一声,裂开一条口子,哗啦,野棉花从里面爆挤出来,白花花地绽开酒杯大的一团。那新绽出的棉花,白白净净。被晒干了的棉花,随着秋风向着远处飘散,轻轻地飘散而去。偶有几株没有被吹散尽的茎杆,高高地擎着日渐变枯变黑的花枝,在秋霜冬雪里摇曳着,坚韧地摇曳着,似乎是在尽情地挥洒生命,又似乎在百般无奈地抗议寒冷世界。
大人们常常采摘一些干净的野棉花收拾着,冬天烧火烧馍的时候,糅进玉米面里边。后来我才明白,玉米面粘合性差,做馍馍时把面粉揣不到一起。人们利用野棉花的纤维拉扯,烧出的火烧馍才不致开裂。这同时说明,野棉花可以吃,不毒人。于是,我放学回来的路上,就采撷一大捧交给大人。但那时候我家很少烧火烧馍,因为常常是连稀饭填充肚皮都成问题,哪里能有玉米面烧馍吃那样的奢侈享受哦!
记得我学医时,草药书上说,野棉花具有去除风火,解毒,治疗牙痛的功能,还可以消化积食。我终于没有学成救死扶伤的医生,倒是最后一种消化积食的功效,我亲眼所见。我们把那叫做“打饮食”。我孩子当年在外婆家,逢着特别喜欢的食物,吃了个没饱局。饮食隔在肚子中间没法消化,上吐下泻,外婆家住在高山,也没法立即上医院。孩子外婆去房子背后地盖边扯回来一把野棉花,再加上些茴香藿香的叶子茎杆之类,洗尽,熬一罐子,滤出水来,香喷喷的,再放一点糖,凉温,让孩子几口喝下去。过一个时辰,孩子的病就好了,欢快地去与其他孩子玩去了。这野棉花还真是有疗效。在中国这个古老的传统的农业社会里,缺医少药,于是,土方子也管用。我想,这也该是成就李时珍和本草纲目之伟大的历史基础吧。
同叫棉花,但据考证,野棉花与家棉花没有亲戚关系。即使有,恐怕也出了“五服”。除高贵与低微之别,就凭着野棉花是多年生植物,家棉花每年要浸种播植这一点,就足够证明。所以,我更理解,北方许多地方,不叫它野棉花,而把它叫做打破碗碗花——尽管我还不知道起打破碗碗花这名字的原因。
羊奶子果
小孩子喜欢吃野果,应该是天性。可那时候,在观音寺附近,家果野果都很少。大人们说地边上的树木遮庄稼,又招拐拐鸟,已经有的果树,全砍了,说是要以粮为纲。街上没有水果卖,即使有,我也没钱买来吃。于我,野山果羊奶子,便是唯一解馋的水果了。
观音寺后面庙湾沟老垭山五里山坡的土壤,贫瘠,干旱,植被太差,到处是裸露的山片石和奔流,生产队开荒种地都看不上。坡上长不出大点的树木,也长不出野草莓一类的东西,加上生产队的牛羊成年累月地践踏,虹子草巴地草都被啃光了,除了剩余几株马桑树,就还偶有几株羊奶子树,矮爬爬的,很不起眼地胡乱生长着。
羊奶子树是一种灌木,最高也就两三米,枝条侧分,斜着生长。主干最大能够长到锄把粗,嫩的呈灰白色,老的呈黑色。枝条呈褐红色。叶子宽约一寸,长约两寸,柳叶形,正面青色,背面银白,略带毛绒。主干和枝条上偶有木刺,半截牙签样的,不锋利。每年初夏,枝条叶柄处开出一丛白色的小花,像小麦花一般朴素,毫不耀眼,毫不张扬。花朵虽小,但多,密实,边开边凋谢。花蒂落处,生出一个个青色小果,油菜籽般大小,慢慢长大,到九月十月,长到小孩指头大。果子椭圆状,像母山羊的奶,这恐怕就是人们给它起这名字的来由吧。果子们挤在一起,一坨一坨的。山里的霜雪来得早,到快要打霜下雪时,叶子在秋风中纷扬凋零,羊奶子果才开始成熟。果子颜色从青绿渐渐变青白变黄直到红黄透亮,就算完全成熟,可以吃了。味道甜蜜,甜到无以言表,还透出些许香气。
从树旁走过,我盼望着它快些成熟。哪个地盖上有一株,哪个坡底下有一株,我都了然于心,成为我内心一个秘密。我每天守望着它,就像对恋人的牵挂。在尚未完全成熟时,间或有几颗黄了,就小心翼翼一颗一颗摘来,省着省着地吃。之所以小心翼翼,是怕碰掉了其他果子,影响了果子的成熟。周大爷说你这叫做瘦狗落进茅坑里,饱餐啊!他还说,那东西也不能吃多了,酸涩之物,谨防塞住肠子,拉不出屎来。哪管哦,他说他的,我照吃不误。不动手种,不花钱买,能够填充辘辘饥肠的美味,怎么舍得放弃啊!
在贫穷的生活里,吃美味的山果,何尝不是在享受美好生活呢?吃,是一切生物的本能。没有美味珍肴,有能够填饱肚皮的东西也行。连填充肚皮都困难时,山上的野菜野果边成为首选。但观音寺附近十几里路内的山坡,没有野梨子野柿子野桃子野李子一类的东西。传说中的白毛女靠吃野果为生,要是落在此地,多半早就饿死了。大山里的孩子容易满足,对吃喝没有过高的追求,这点野果子似乎就能让我忘乎所以。好在,我的肠子的确也没有被塞住,每天只能半饱的粗茶淡饭,肠胃非常通畅,许是上天悲悯,对穷苦孩子格外看照,不忍心让我生病吧。
有时候,被我守望了一个夏天的某株羊奶子果,刚好成熟,我自己还没有舍得享用,却被别人捷足先登,采摘尽了,我还会为此沮丧好几天呢——尽管我有没有播种施肥除草捉虫,也没有生长在我家自留地里,但在我心里,它已然成为“我的”独有。有时候,赵三娃跟在我屁股后面玩,帮我扯一下午猪草,我就大方地带他去某一株我留着没舍得吃完的羊奶子树下,请他吃几把野果子,算是我对他帮我扯猪草的犒赏。
许多年后的一个深秋,我在王朗,看到牧羊场山坡上长满了羊奶子树,枝头上挂满了黄澄澄的羊奶子果。专家说那东西学名叫沙棘,别名牛奶子,木半夏;被子门,木兰纲,蔷薇目,胡颓子科,沙棘属,果状如羊奶而得其名,可以榨油,可以做饮料,还可以入药,平喘,活血,止痢。
我分不清当年吃的那些羊奶子果,属于哪个种类。但是,观音寺后面庙湾沟老垭山的羊奶子果,却是我少年时代享用的美味之一,给我年少的胃口带来许多甜蜜,给我少年生活带来许多快乐,至今,还常常忆起。
马 桑
马桑不是能够养蚕茧的桑树。
观音寺后面庙湾沟老垭山五里山坡,马桑树还算透着些生机。两三米高,一丛一丛地蹴着生长。打春后,根部就窜出几根马桑苔,青黄青黄的,有的苔杆还泛暗红色,不着一叶,光溜溜的,特别嫩实,像莴笋一样嫩实,仿佛不含木质。大的有酒杯粗,见风长,几天时间,就长到一人多高了。然后,那马桑苔杆上才慢慢长出嫩叶,半圆状,光滑,厚实,由小到大,正面青色,背面鹅黄色,慢慢变青。苔杆不分枝桠,独立一根,要到过了仲夏才发枝桠,并且变得坚硬起来,似乎才脱胎成了又木质的感觉。叶柄特别短,叶子几乎贴着主干长。苔杆起先是笔直朝上生长,到了仲夏以后,叶子长齐了,开始分枝桠时,苔杆顶端开始弯曲,弯出钓鱼竿一样的弧线。同时,老树干上开始孕蕾开花结果子。芝麻粒大的红色花蕾是,一粒一粒的挤成穗状,一穗一穗的贴在枝桠上,格外繁茂。春风一抚,它们的花穗便日渐长大,颜色红艳。没有叶子的枝桠,举着一树繁茂的红艳艳花蕾,像是举着大山的旗帜,举着生命的魂幡,在贫瘠干旱的荒山上炫耀着生命的顽强。仲春,花瓣花蕊在春风春雨中纷纷凋落,结出马桑果,老树枝上也开始长树叶。叶柄特短的树叶,鸡蛋般大小,厚实,嫩实,绿油油的。初夏,果子跟家桑果差不多,紫得透亮,诱人胃口。家桑树的果子叫做桑葚,可以吃。但周大爷告诉我,马桑有毒,果子是万万不可吃的啊!我很遗憾,这么美丽的果子居然有毒,居然不能食用。我摘来一颗,仔细端详,很想尝尝,它像羊奶子果一样好吃吗?但生物本能让我没敢喂进嘴里。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有毒的东西往往以美丽示人,如毒蘑菇,如美人计。
小时候听到的一个传说。说是马桑树早先也是高大的乔木,直长到了天庭,树枝挂破了王母娘娘的绸缎衣裙,王母发怒,诅咒骂道:“马桑树儿长不高,长高是个爬腰腰。”把马桑树打回了凡界。从此,马桑树就变成了矮矮的灌木,一直弯着腰杆生长。这个传说说明,人不能过于出头,过于的出人头地,会招致严重打击,毁灭终生。对打压出头鸟的王母一类角色,我也在心里愤愤然。我同情马桑树,也同情马桑树一样的人以及他们的命运。
观音寺四周的大树全被大炼钢铁的斧钺砍伐一空,以至于人们烧柴都困难。那时候,人们的烧柴量很大,除了人煮饭,冬天烤火取暖,更多的是给猪煮食。但人们不砍马桑树。说马桑树做烧柴,不燃火,即使是干柴,即使生火时使劲地吹风助燃。他们的顺口溜说:“马桑夜合柴,老婆子屁都要吹出来。”连做烧火柴都不能,“做奴隶而不得”啊!这地位,这身份,这价值唉!
山羊却喜欢吃马桑果。我曾养过一头山羊,很乖,不用绳子牵,跟在我身后。我给它摘它喜欢吃的树叶,发现它特别喜欢吃马桑果。它自己也能爬上低矮的树丫上吃马桑果。哦,原来于人类有毒的东西,于非人类未必也有毒呢!
我学医时,在草药书上读到,马桑有剧毒,能入药,一般外用。我没有学成医生,那些药用功效我没有弄透彻,但我那只山羊吃马桑果没有中毒的事情,让我懂得,有些毒,只针对我们人类。或者是人类更毒,马桑是在以毒攻毒呢!
虽然名字里有个“桑”字,果子形状也像桑葚,但马桑与桑树毫不搭界啊!估计纲目科属相差甚远。我在网上读到许多关于马桑树的传说、歌曲和文章。其中中国作家网2006年5月27日发表的一篇叫《马桑树》的文章,开篇就说:“嫘祖的故乡盐亭,漫山遍野马桑绿了,已经挂上了白花花的蚕茧。”把马桑与桑树混淆一潭,美誉弄清楚养桑蚕与养柞蚕之别,纯属胡说八道。倘若嫘祖有灵在天,对把马桑当作桑树放养蚕茧的无知子孙,当气愤到何等地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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