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记忆(小小说)
文/李固国
天热,蚊蝇多,刘老四把牲口一头头从屋里牵出来,拴在槐树林里。
张老汉手里拿着短锨,扛着叉头捡粪。几个小男孩围过来,叽叽喳喳地喊着:“爷爷,爷爷,日本鬼子是怎样投降的呢?”张老汉赶快丢掉铁锨和叉头,高高地举起双手,一副活灵活现求饶的样子。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跑开了,张老汉低头一看,叉头歪在了一边,里面的粪倒出来一大半,忍不住骂了句:“这帮兔崽子,竟然耍我!”
刘老四在树林里给张老汉打招呼,喊他过来唠嗑唠嗑。老哥俩脱掉了鞋,坐在上面,紧接着张老汉拿出旱烟布袋,掏出两张小纸,每人一张开始卷烟丝。点着了旱烟,两个老头“吧嗒”着,东拉西扯。
张老汉有腰疼的毛病,唠嗑的间隙就让刘老四揉揉,还动不动骂小日本鬼子。原来一个小日本鬼子扫荡到张老汉家里,指着地上的鸡屎拍自己的屁股,叽里呱啦地说着日语。张老汉听不懂,以为他要屙屎,就把人家带到厕所里,没想到惹恼了那个日本鬼子,人家就用枪托狠狠地砸他,他从此就落下了腰疼的毛病,后来他才明白人家想吃鸡蛋。
张老汉因为腰疼,不能干重活,连个老婆也没有讨上。日本投降那阵子,刘老四的爹捡了个饿的快死的日本娘们,想把她送给张老汉,张老汉恨日本人,没有答应。刘老四的爹一算计,干脆让那个日本娘们当了自己的儿媳,尽管刘老四小几岁,可让一家人省了不少心事。那日本娘们给刘老四生了两个男娃,一家人幸福着呢。
提到刘老四过去入党的事,两个老头都忍不住笑了。刘老四不识字,张老汉上了几天私塾,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但刘老四想进步,老哥俩就根据感觉写了一封入党申请书。队长召集社员开会,刚提到入党的事,老哥俩就以为通过了,特别是张老汉,高兴地带头鼓起掌来。
队长说:“我还没说完呢,鼓啥子掌呢!你看看刘老四,写入党申请书,十个字错了八个,还把自己的名字刘老四写成了刘老死,简直有损党的形象。”社员们听着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刘老四还是没有入党,不仅是申请书的事,据说和他的老婆是日本娘们也有关系。
日久生情,刘老四和那些牲口也有了感情。队长派人来牵牲口出苦力,刘老四也没有好脸色,一副难心可疑的样,当然张老汉是除外的。每次张老汉来,刘老四都会把那头最壮的黑骡子牵过来,拍拍它的背,搂搂它的脖子,说:“去吧,张老汉是个好人,跟着他我也放心。”大黑骡子眨巴眨巴眼睛,舌头伸出来舔舔嘴,算是默认了。
病死了一头牛,队长安排人把牛剥了,肉分到各家各户。刘老四心疼极了,不敢看那残忍场面,躲在一边抹泪。张老汉就过去安慰他:“老弟,你已经尽力了,兽医也没办法,别伤心了!”
队里地瓜下了一大窖,足有十万多斤,也是各家各户今冬的囗粮,队长就安排张老汉看管。张老汉倒实在,扛着铺盖就到地瓜窖里去睡,却被队长揪了出来。队长气呼呼地说:“你不想活了吗?那里缺氧。我带人打游击的时就因为睡在山洞里,两个兄弟白白地丢了性命,可怜啊!”
队长的话不能不听,张老汉就在洞口搭了个窝棚,晚上湊和着睡觉。
张老汉病了,刘老四就让小儿子一天到晚照顾他,也算过继给他了。
张老汉死后,刘老四的小儿子披麻带孝,顶着盆子,从此就改了张老汉的姓。全村人都来给他送行,队长给张老汉写了悼词并扯着嗓子念:“张老汉,被日本鬼子打伤后落下残疾,终生未娶;他为人和善,一直为村里做好事……享年六十又三,哀哉!”
壹点号李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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