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 四十九、他们不觉得伟大
遍地狼烟
在我们传统的历史观中,每当有暴君的出现,必然伴随着英雄人物发动农民起义。我没怎么上过学,依稀记得课本上曾重点说过秦二世残暴昏庸,导致陈胜、吴广俩英雄起义;新朝王莽倒行逆施,导致英雄联盟绿林、赤眉起义;东汉末年桓灵二帝亲贤远佞,导致英雄张角发动黄巾起义;再后来就是唐朝后期黑暗统治导致了英雄黄巢起义,并首次提出了“平均”的革命口号;明末的横征暴敛,导致了英雄李自成、张献忠起义。尤其是李自成,提出了“均田免粮”的进步口号;清末政府腐败无能,导致了大英雄洪秀全发动了太平天国起义,颁布了《天朝田亩制度》,还差点颁布了《资政新篇》,是中国古代农民起义的最高峰!
其实很少有人提及,在汉武帝天汉年间,也爆发了全国性的大面积农民起义。由于这些起义者并不高明,没有先进的口号,没有振臂一呼的领袖,所以不被大众所熟知。但是这场发生在伟大的汉武帝时代的农民起义,却蔓延数年,险些要了汉朝的命。
我们简单回顾一下汉武帝时代的一些伟大政策,这位号称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皇帝,曾被大臣汲黯揭穿是个假好儒的皇帝。其实汉武帝是假好儒,真好法,他对法家的喜爱根本无法掩饰。比如他把汉朝的酷吏政策发展到了顶峰,提倡严刑峻法,这就是典型的法家镇压人民的手段。汉朝的严刑峻法,跟法治社会根本不是一码事。你偷了邻居的鸡,那未必有事。但是你对抗官府,那就是就地毁灭的罪过。那怎么才算对抗官府呢?比如说盐铁官营以后,朝廷出品,必出次品,价格还高。你要说汉朝垄断矿产,质次价高的货仿佛还能掩盖过去,毕竟老百姓干不了这行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但是盐、铁谁不会啊?又不是技术含量超高的事。所以汉代垄断这两样,就禁止不了民间的所为私盐、私铁。民间没有强买强卖的本事,要想立足,只能是提高质量,降低价格,以性价比取胜。所以,老百姓只要有一丢丢办法,就得买私盐。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清朝,盐务一直是朝廷关心的大事。那就行了,官府经营的盐你不买,那就是对抗朝廷。私自晒盐,死罪。买私盐,死罪。当刑罚最低是死罪的时候,那就无所谓。人类有个共性,滥用职权的一定要触碰到上线,犯罪分子一般都要抛弃下线。假如说汉代官吏如果规定贪污一千五铢钱没事,那他绝对不会贪污八百钱。如果突破了这个上限,那官吏成了犯罪分子,那就不要下限了,多少都一样,那就尽可能的往多了贪。老百姓也是一样,买包盐跟贩毒一个罪过,既然都是死刑了,索性把恶做到极致,反正横竖都是一刀。
就这样,在酷吏横行的天汉二年,又赶上朝廷派李广利大举进攻匈奴。老百姓没了活路,从东部远离长安的地区,开始爆发各种起义。大的组织能有数千人,小的组织也得百十号人。这帮人那是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拐是官府。他们抢夺武器库,攻打各级衙门,打开监狱的死牢。大到刺史、太守、都尉,小到县令、县长,起义军是逮一个杀一个。还不是一刀杀了那么简单,那是把满腔的仇恨都得发泄出来,一般情况下,官员落到起义军手里,都是被虐杀。街上的老百姓呢,分两种。一种是性本善,一种是性本恶。善人嗑着瓜子欣赏虐官,恶的挽起袖子就加入起义军一起动手。没本事劫掠官府的小组织,那就到农村劫掠老百姓。老百姓都被抢光了,也只好揭竿而起再去抢别人。一时间关东社会动荡,进入了无序状态。
这事一出,朝廷得平叛吧。御史中丞、丞相长史亲自督促地方官,结果剿匪不力。汉武帝一看不行,就派朝中的大官光禄大夫范昆、九卿之一的张德为钦差,带正规军平叛。老百姓组成的起义军,当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朝廷的军队所到之处,大郡能杀上万人,小郡也轻松杀个三千多。除此之外,放跑起义军的带路党和给起义军提供饮食的百姓,也都牵连被杀。不关你是主动给起义军粮草,还是被起义军抢劫,都是死罪。
既然如此,与其坐以待毙,老百姓还是加入起义军更靠谱一点。一连数年,皆是如此。按下葫芦浮起瓢,起义军越杀越多。汉武帝大怒,颁布《沉命法》。该法规定,凡是地方上有出现起义团伙。地方政府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和剿灭,那就从两千石的刺史、太守到地方的县令、县长一撸到底,全部处死。这就有意思了,当县令气喘吁吁跑到太守府报告他们县里有反贼聚众的时候,马上就会被太守抽一个大嘴巴。这如果报上去,剿灭不干净,全郡的官员都得处死。那么请问县令同志,你们县还有反贼聚众吗?县令马上秒懂,那是一帮说相声的,不是反贼。自从《沉命法》颁布以后,天下太平,汉武帝再也收不到闹反贼的奏章了。果然是卸掉杀毒软件,电脑就不会报毒。要不是革命的火焰烧到了长安附近,汉武帝还真以为天下无贼呢。
这可咋办啊,汉武帝只好放弃酷吏,启用暴胜之为指挥使,全权负责剿匪大业。暴胜之剿匪,讲究的是恩威并济,剿抚结合,绝不乱杀人。所以暴胜之所到之处,剿匪大业胜利进行,地方官也愿意配合暴胜之工作。暴胜之从长安,一路剿匪来到了渤海郡。渤海郡有个儒生叫隽不疑,得到了暴胜之的邀请,特来拜会。隽不疑来到暴胜之的办公地点,卫士让隽不疑过安检,把剑交上去才能见暴大人。隽不疑不给,说剑是君子的防身武器,不能解下来,请你像个球一样离开。卫士一看这人,骂人都那么文雅,又不配合安检,于是上报暴胜之。暴胜之听说后,开门亲自来请,双方友好会晤,大聊剿匪事宜。俩人对剿匪的思路出奇的一致,因此暴胜之把隽不疑推荐给朝廷,隽不疑获封青州刺史。
隽不疑为官,所抓到的犯人,能不判死刑的,尽量不判死刑。所以他的辖区贼人感念隽不疑的好,不再作恶。而隽不疑政绩好,朝廷表彰。正是在暴胜之和隽不疑的思路指导下,汉武帝后期的农民大起义才渐渐平复。江湖传言,隽不疑以布衣之身直接升到了两千石高官,都是他平时行善积德,救人活命导致的。
当时也有个大善人叫王贺,曾官拜绣衣御史,主管一方剿匪大业。当时酷吏流行,王贺采用恩威并济之法,被同僚告状,说他渎职,被免官。王贺听说暴胜之用他当年办法平定了叛乱,一路官运亨通。而隽不疑也用他的方式,当上了青州刺史。王贺仰天长叹,说听闻救活一千人的善举,可封官拜爵。我当初救了一万多人,却被免官,可能我的后代里边,得出贵人吧。
没想到,一句吐槽的话却一语成谶。王贺的后人当中,有个人叫王莽。
叛乱是平定了,但是朝廷大伤元气。这个事件也直接导致了汉武帝下轮台罪己诏,那是后话。一直以来,我总能听到别人争论,探讨每当有农民起义发生的时候,朝廷和起义军到底谁好谁坏?其实这是个伪命题,这个世界不是《葫芦娃》,不是非黑即白。其实这个事,老相国曹参看得最清楚。人生而有善恶,这个没法改变。要维持良好的社会欢迎,最重要的是给恶人留下生存空间。而能抑制住恶人恶念的因素无外乎两点:第一,给他生存空间。李自成当驿卒的时候,也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生活。张献忠但凡卖枣子的摊子能养活他,他也不至于造反。第二,给他们能说理的地方。恶人不代表是个强人,很可能是社会底层受欺负的人。当恶人受了欺负,但凡衙门口能帮他伸冤,他们不至于感到朝廷指望不上,还是自己执法吧。要不是“花石纲”欺压百姓,方腊没地方说理去,他也不至于谋反。
这就是曹相国说的,治国最重要的还是市狱二事。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经济和法制。造反也好、反社会也罢,都是一个人恶念被集中召唤后的结果。无一例外,农民起义的大佬们没一个好人,他们烧杀抢掠的手段比朝廷带来的危害还大。我们歌颂起义者或者批判起义者的时候,更有用的就是反思如何杜绝恶人的恶念被勾起来。毕竟这个社会上,大家都是凡人,每个人的内心都隐藏着恶念,谁也不能免俗。
在我们歌颂汉武帝开疆拓土雄才大略的时候,跟汉武帝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中国人民,并不觉得他伟大。但是老百姓怎么看,汉武帝还顾不上。因为在天汉四年,汉武帝又要伟大一次。到底这次怎么伟大?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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