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三十一、刷新一个高度
讲不了理的时候，干脆就不讲理了
元狩四年的这场世纪之战，让亚洲两大帝国都消停了。伊稚斜单于坐骡子车跑路的时候，匈奴盛传单于挂了。所以危急时刻，右谷蠡王挺身而出，自封单于，稳定了匈奴西部的局势。后来匈奴人发现伊稚斜单于还在，右谷蠡王本着大局为重的原则，放弃单于之位，重归伊稚斜单于的麾下。
对于匈奴来说，这位右谷蠡王是民族英雄，避免了匈奴的分裂。伊稚斜单于盘点了一下家底，这些年来，匈奴损失最大的是人口，战死了十数万人。这对于一个游牧民族来说，是致命的。领土方面，霍去病横扫河西走廊，今天甘肃省的范围，划入了大汉的版图。除此之外，汉匈的分界线不再是长城，而是长城往北一丢丢。这时候伊稚斜单于回过味来了，赵信啊，自从用了你，我们匈奴的日子那是一天不如一天，你就没啥话想说吗？赵信一琢磨，你个临阵脱逃的人，还有脸说我？但是赵信已经背叛过大汉了，如果再背叛匈奴，那就没法混了。所以赵信再献一计，和亲。
匈奴人一琢磨，对于汉匈两国而言，双方日子过的最好的一段时间，就是和亲期间。娶媳妇就是个幌子，关键是和亲队伍里有大量的财产，汉匈两国可以贸易，公主的陪嫁人员有不少手艺人可以帮助匈奴进步，而匈奴有钱了以后，还能被汉朝赚走，这是一举多得啊。好，就这么办，派人去通知一下大汉，不打不相识，和亲！
汉武帝不知道和亲的好处吗？他一个经济学家，太知道和亲的好处了。再加上当时汉朝的财政状况并不比匈奴好，内部矛盾突出。汉武帝设大司马一职，让卫青和霍去病同时担任。大司马相当于太尉，这俩人同时担任，谁也不能独揽大权。汉武帝见匈奴使者来谈和亲的事了，这是必须开会议议，看看各位大臣有没有什么高见。
义和团式的的大臣建议，继续北伐，干死这群王八蛋。有脑子的建议赶紧和亲，国库里除了老鼠屎啥都没了。那么汉武帝怎么想的呢？和亲当然最好，但是名分一定得说好了。自此以后，在东亚这块地皮上，唯一的天朝就是大汉，你们匈奴得称臣。这事汉武帝不说，丞相李蔡看出来了。作为老李家最出息的一位，李蔡让自己的秘书，也就是丞相长史任敞上奏，说必须让让匈奴称臣再聊和亲。汉武帝大喜，派任敞出使匈奴。
任敞到了匈奴，以天朝上国使臣的姿态跟伊稚斜单于聊天。伊稚斜大怒，匈奴单于世代都为天之骄子，得你们小汉称臣，我们大匈奴绝不称臣。就这样，伊稚斜单于扣押了任敞，这场谈判谈崩了。到这个时候任敞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丞相让我办这事，这么危险啊。
消息传回长安，汉武帝大怒，敢扣我们天朝的使者，那就不和亲了。博士狄山认为，这其实没那么复杂，既然和亲有好处，就和亲，先要里子，后要面子吧。御史大夫张汤马上反对，那么张大人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呢？张汤也没啥理由，反正看着皇上脸色不好看，必须得反对。但是如果非要说个理由，那就是你狄山就是个傻X，懂个屁！
狄山当时就怒了，副总理骂街，不像话。狄山作为一个文化人，骂街的不行，讽刺的可以。所以狄山说，我是傻，但是我再傻都是忠心的，可谓愚忠。不像张大人多聪明，您老是诈忠。
这小文字游戏玩的，啥叫诈忠？那就是不忠呗。汉武帝不爱听了，张汤再不是东西，能给朝廷搜刮钱。你再是忠臣，也只能说朕不爱听的话。于是汉武帝问狄山，朕封你为太守，你能保证你管理的郡不背匈奴进犯吗？狄山一琢磨，没这手艺啊，当个河南郡太守还行，送到上谷郡就是个死啊，于是说不能。汉武帝又问，那要是让你管理边境一个县呢？你能保证你们县不背匈奴侵犯吗？狄山冷汗下来了，并不能。汉武帝再问，让你管理一个关卡呢？
狄山一寻思，不能再说不能了，啥也不能，那就是个死啊。于是壮起胆子说，I can！汉武帝把一个研究文学的博士派往边关，一个月后，狄山被匈奴斩首。诸臣并不感慨匈奴恶心和狄山无能，而是胆怯张汤后台太硬了。看这意思，张汤说谁行，谁就行，不行也行。说谁不行，谁就不行，行也不行。弄不好卫青得罪张汤，都得派到乐府写歌词，只要写的不如司马相如，那就斩首。
自此，张汤威震朝野。等会，那还和亲吗？和个屁！眼下匈奴抱着天朝的名头不放，谁这个时候谈和亲，要么就是像任敞一样被扣押在匈奴，要么就是死。人心不稳，汉武帝需要的是酷吏震慑群臣，而不需要直臣、能臣瞎挑毛病。那个谁，汲黯，朕听歌你都反对，滚犊子，回家抱孩子吧。你看，最敢说话的汲黯被废，升上来的右内史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叫义纵。别忙，这一个还不够，新任中尉叫王温舒。
这二位什么来头？都是酷吏。义纵那是发起狠来连张汤都怕的主儿，那是酷吏中的酷吏，虽郅都、宁成组合在位，也不是义纵的对手。汉朝传统的酷吏，景帝时代以郅都、宁成为代表。汉武帝初期以张汤、赵禹为代表。这四个代表的特点是精通刑律，手段狠毒，在罗织罪名、诱供、骗供、起草法律文书和结案文书方面都是专家。也就是说，这四位的狠，是在汉朝法律范围内的狠。而义纵、王温舒则不然，这俩货属于义和团式的狠，孙子才跟你讲法律，伟大领袖汉武帝就是法律，老子就杀你了，然后再组织罪名，你能咋地？对于独裁者来说，每当社会矛盾尖锐，独裁者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说不过去的时候，就需要这类人出来耍横，我定的法律我都讲不过你，那还能不抽你？
宁成作为一个著名的酷吏，是“苍鹰”郅都手把手教出来的。后来宁成犯事被贬，这位仁兄为官多年，贪污受贿无所不能。他回到南阳老家，马上设堂口拉队伍，成为了南阳一带最大的黑社会头子。赶上国家多事之秋，汉武帝曾不顾公孙弘反对，启用宁成为函谷关都尉。官民一提起宁成都脑仁疼，因此江湖传言，宁可看见老虎，也别遇到宁成发怒。好家伙，谁敢从这过，遇上宁成可就倒了霉了。宁成吃拿卡要，谁敢不从？谁不从，宁成都能从法律条文中找到一条适合当事人的死罪。这时候，赶上河内都尉义纵被汉武帝封为南阳太守，义纵要去长安述职，完事去南阳上任。这就意味着，义纵势必要走函谷关。两大酷吏必须在函谷关下较量一番，看看到底谁酷毙了。
结果，当宁成听说南阳太守义纵来了。宁老大亲自下关迎接。等到义纵办完事回去，宁老大又恭恭敬敬的把义纵送走。比老虎可怕的是宁成，比宁城可怕的义纵，可想而知了。宁成这辈子，除了面对汉武帝和郅都，还没向谁这么客气过。
义纵到了南阳之后，问当地官员，南阳地面上，谁最厉害？那还用问，宁成宁老大最厉害。义纵马上派人，斩杀宁成全家及社团兄弟。根据这些死者的供词，宁成犯有死罪，消息传到廷尉府，宁成被斩首。义纵为啥杀宁成？一方面义纵要杀宁成立威，另一方面，义纵说宁成在函谷关虽然对自己恭敬，但是眼神里充满了不服。
义纵先杀人再组织罪名的手段，让南阳郡为之肃然。南阳最大社团宁氏社团被谈笑间摧毁的一干二净，排名第二的孔氏社团和第三位的暴氏社团赶紧搬家走人，绝不再回南阳郡。黑社会都虚了，老百姓更别提。南阳郡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上网和谐、过马路看红绿灯，义纵名声大噪。后来汉武帝看这哥们狠啊，用在南阳屈才了。因为当年的郅都，真正发光发热是在雁门当太守的时候，能把匈奴吓哭。于是，汉武帝调义纵任定襄太守，希望他能把匈奴给吓哭。
但是义纵这个小偷小摸出身的家伙，对内那是冷酷无情，对外就歇了。义纵到了定襄，干了俩事。头一件，杀了牢里两百多犯人。第二件，杀了这两百多犯人的亲属。人都杀了，状子也就好写了。说这二百多重犯的亲属企图帮助他们越狱，你不信反正也结案了。所以说这样的人，就是汉武帝跟前的一只恶犬，调他到长安，那是为了震慑官民别乱说话，前方有义纵，高能预警。
王温舒的出身更不是个东西，义纵是偷活人的东西出身，王温舒是偷私人的东西出身，也就是说，这货是个盗墓的。无数的历史教训告诉我我们，就这种货如果不幸成了事，必然会造成生灵涂炭。王温舒比义纵聪明，是个又聪明又狠的角色。义纵是靠着姐姐是王太后身边的御医而上位，王温舒靠的是抱张汤大腿，帮张汤处理琐事而上位。后来王温舒当都尉，他把辖区所有流氓头子都聚集起来。这事要是搁义纵处理，那就杀了。王温舒是宣读他们的罪行和判处死刑的意见，但是不杀他们，让他们戴罪立功。流氓治流氓那是一门灵，这些流氓放出去，如脱缰的野狗一般，很快把王温舒辖区的流氓全干掉了。惹得这一地区的地痞流氓、小偷小摸、强盗土匪都搬家了。靠这个，王温舒升官了，任河内太守。你看义纵升到了定襄太守，还是只会杀人，别的干不了。王温舒当了河内太守，虽然也是杀人，但是对于汉武帝来说，王温舒杀人杀的有意义。义纵杀犯人，也就是给自己立威。王温舒在河内杀富户，那是给皇帝敛财。还是那一套，王温舒先收揽当地大流氓，然后靠他们杀富户。这一杀，河内富户争相往外跑。王温舒预备好的流氓们就起作用了，就要把他们抓回来。河内郡打土豪运动，史载流血十余里。王温舒整整杀了三个月，一个冬天没干别的，就是杀富户，收财物。开春之后，根据汉朝法律，春季不杀犯人。王温舒跺着脚喊可惜，说再有一个月，河内郡的贫富差距就消灭了。这就导致了，老百姓一提义纵，都说那是个疯子，杀人如麻。但是老百姓一提王温舒，那是好人。虽然他杀了富户，钱也没分给我，他自己留一部分，剩下的上交组织了，但是我爽啊。
可想而知，汉武帝调来义纵和王温舒到长安，朝野上下是什么心情。王温舒到哪都带着他那几个流氓，这帮货太好用了，杨皆、麻戊、杨赣、成信四大流氓是王温舒御用的。不过，王温舒到了长安之后，发现这里水很深。张汤都怕义纵，你说义纵这样先杀人再罗织罪名的屠夫得多可怕。
义纵和王温舒的上位，标志着大汉王朝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标志着汉朝的酷吏政治刷新了一个高度。接下来汉武帝该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下节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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