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乖乖听我说
昨晚夜半读诗,窥见一句: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便勾起我思绪无边,也彻夜未眠。
悔教夫婿觅封侯,轻飘飘的七个字,
读出来便觉呕心泣血,写下来更是力透纸背。
而我恰是最喜断章取义的,所以啊,
只取这一句,我来编个故事。
嘘!我讲,你们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吧。
从哪里开始呢?哦对,那时候他们还小,还不懂大人们的奇怪,只是喜欢一块儿,干什么都行,只要可以一块儿。偶尔也会学着邻家的恋人(那时候可能没有这个称呼),偷偷地隔着窗户交换一两颗红豆。尽管不明白其中意味,可手指接触的一瞬,也会脸红地背过身去,眼底羞涩中夹杂着几分窃喜。
情窦初开的年纪总是令人最为欢喜的,就像彩虹那么甜,或者像猫的掌心那么软。
他要念书,她会把自己偷偷藏在窗下,像投喂小猫一样在窗沿放下几颗杏儿。她学做女红,他会像巡视领地一样搜罗遍原野中的花儿,采下最明丽的几朵,然后路过送给她。
后来,可是为什么要有后来呢?
他奔赴京城,为赶考,也为功名。
她十里相送,折柳赠别。
他许她:有朝一日,我带你赏尽长安花。她无言,转身用柳枝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写着几个字,没有回首,用轻飘飘的声音告诉他,等你。
等你,说出口用不了一秒,落于纸上也不过二字,可是……
她见过南院花蒂藕,见过堂前燕双飞。
她见过陌上花复开,她见过庭中树又青。
她见过雪共梨花一处,
她见过月与长安两乡。
……
她见过了那么多,却独独未见故人归,所以那些话儿迟迟无人可诉说。
她还是会偷偷往孔明灯里塞小纸条,看到隔壁幼童隔窗换红豆也还是会红了脸。
她的学问已经不亚于城中私塾教书的秀才,她的女红也已经无人可教。
可是她不欢喜,一点儿也不。
因为私塾的窗沿下再也放不下她,因为清晨起床后门口怎么也找不到那些明丽的花儿。
其实,她不在意的,可是他不知道。
他想带她赏尽长安花,却不知那路旁的无名野花在她看来最明丽最鲜艳;他想锦衣归来十里红妆,可其实她的小脸一盒胭脂足以。
他只知那日城外她相送十里,只为道一句“等你”,却不知长亭边的一处地板已被磨损出了印记,模糊中可以辨识出一行字:愿君长安百事违。
他更不知,其实那行字后面还有一句:几时归?
你问我后来呢?
没有后来,故事就到这里。
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后来是否回来,我也不知道她后来是否等待。
我只知道,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或许在我笔下的故事之外,某一天他回来了,她迎见了。
他说:我来带你赏尽长安花。
她只是微微一笑。
那时候,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