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我不轻易打趣一个人

说到黛玉的为人,一些读者总喜欢跳出来拿林黛玉曾经调侃过刘姥姥说事,说她刻薄,歧视身份卑贱者等等,仿佛因此一点就能把林黛玉一棍子打死似的。

我只能感叹一句,这是盲目的道德审判。大家不能急于坐实某人身上看似是缺点的所在,并像以此全盘否定一个人。

当然,也有人跳出来为林黛玉辩护。其中知名作家闫红的观点是:林黛玉年少轻狂,是青春时期的孩子们应有的朝气,调侃两句算不了什么,不用那么上纲上线。值得赞许。

但是,只能说此观点有进步,却没曾真正道出林黛玉的心灵世界,辩护得过于粗糙。因为在许多人眼中“年轻”从来不是推卸错误的理由,也就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年轻而原谅一个人的过失。

当然还有人说,人无完人,林黛玉就这样怎么了,她是人不是神。此语超然物外,甚是有林黛玉的性格。但是,道出的也似乎不是真正的林黛玉。

闲言少述,还是来看看林黛玉自己怎么说,她为什么会调侃人,不想跟什么样的人开玩笑,又乐意跟什么样的人打趣。

说到这一点,还得感谢大舌头史湘云,走到哪里她都把贾宝玉叫做爱哥哥。林黛玉有点敏感,素来跟史湘云亲近,就开始打趣史湘云:“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 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

史湘云也不是好欺负的,说林黛玉见一个打趣一个,打趣她史湘云不算,敢挑薛宝钗的短处,她史湘云才承认林黛玉是好的。言下之意,林黛玉不及薛宝钗,不敢也挑不出薛宝钗的短处来,薛宝钗堪称完美。

谁知林黛玉听了,却也很坦诚,她针尖对麦芒,以退为进,回敬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我哪里敢挑她呢!”

在这里,林黛玉第一次挑明了自己不愿意也不敢调侃的人——薛宝钗。是薛宝钗真的堪称完美,林黛玉真的挑出毛病吗?若不是,林黛玉因为不直接怼回去呢?

通读之后,我们得知,这薛宝钗实在不好惹,也惹不起啊。初进荣国府,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平了许许多多的下人,让自己在下人中的口碑完胜林黛玉。她如此心怀目的机关算尽,林黛玉还要打趣她的不好,不是傻吗?

再看,宝玉为了活跃一下气氛,仅仅说她体丰怯惹,像杨贵妃,她就大发雷霆,反唇相讥。贾宝玉本无恶意,薛宝钗却上纲上线。这样的人是好打趣的吗?

这也就是黛玉回怼湘云话语的言外之意:像薛宝钗这样内心藏奸,稍微沾惹一下就大发脾气的人,她林黛玉是惹都不想惹的。只能当圣人对待。俗爱弄世故的人,又如何值得自己的一片真心?

林黛玉这样说,又何尝不是揭了薛宝钗的短处,一个人,人家一点都打趣不得她,不敢打趣她,这还是个正常人吗?

薛宝钗后来也应理解了林黛玉的想法。兰言解疑癖的那回,林黛玉曾坦诚地告诉宝钗,说自己一度怀疑她内心藏奸。薛宝钗听了,反应很平淡。可见,她是默认了黛玉的这一说法。她以前的作为,很有可能让大家这么想,自是难怪黛玉也这么认为。

再来看刘姥姥,她是绝对的和善之人,也是最喜欢找乐子之人,情商一流。

两次进荣国府,大家都了解到,她老人家活得最是敞亮,也最是能够明白大家的心思。在大观园游玩,她一眼就透了王熙凤与鸳鸯的伎俩,却还主动配合着王熙凤与鸳鸯逗贾母与大家开心,是为宰相肚里能撑船。

这么一个和善的老太太,除了过洁的妙玉,是谁也不会嫌弃讨厌她到哪里去的吧(当然,还有薛宝钗一直端着,完全漠视刘老咯的一切)。

贾母说就她的两个玉儿可恶,最怕人家的脏,可是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第一站就来到潇湘馆,林黛玉却殷勤地接待了大家一行,对刘姥姥没有任何排斥。所以,贾母这么骂宝玉黛玉实则是明贬暗褒。有些事情,并不是人们口中说的那个样子。之前大家都误解了林黛玉。

当时还有一个细节,贾母突然想到要为黛玉换窗纱,除了触景生情,黛玉处事的得体,也是触动贾母作出此决定的重要因素。

具体看,刘姥姥走进潇湘馆,看着林黛玉对潇湘馆的布置,是那个赞叹有加啊。她这里悄悄,那里逛逛,一点都不见外。黛玉看着这一切,却一点都不揪心。她在诗里说质本洁来还洁去,如今却一点都不嫌弃刘姥姥。可见,刘姥姥在她心中不是一个脏脏的老太婆。

刘姥姥说:“这哪里像个小姐的闺房,竟比上等的书房还好。”在赞美潇湘馆的同时,也是在赞美林黛玉知书达理,素养极好。那屋子因为有了黛玉才那样好啊。后来,妙玉行为的映衬,林黛玉朴实好接近的形象,也就更加被凸显了出来。

刘姥姥再次注意林黛玉应当是那种很吃惊的样子,她细细地打量林黛玉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补充一个画外之音——这么瘦弱的小姐,竟然也如此好学,外表如此超凡脱俗,果然古人说的不错,腹有诗书气自华。

刘姥姥赞许的眼神,应当定让令黛玉十分高兴,她又怎么回去讽刺这么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呢?

因此,林黛玉对刘姥姥的打趣,也就是一种善意的幽默,是她对刘姥姥的接纳,乐得跟刘姥姥玩笑一番。事后,她删繁就简继续开刘姥姥的玩笑,表现的也只是刘姥姥的憨厚,让继大家续回味她给大伙儿带来的欢乐,活跃一下气氛。

要是让林黛玉跟刘姥姥直接对话,她也会像打趣史湘云一样,毫不顾忌地打趣刘姥姥一番。而刘姥姥会生林黛玉的气吗?史湘云都没有生林黛玉的气,刘姥姥这么一个积古的老人也就更加不会生林黛玉的气了。这也如同最亲近的朋友之间,一方偶尔给对方娶个绰号,嬉笑一番,好让彼此的留下无尽的快乐。

同样的,薛宝钗后来发生了变化,主动跟林黛玉套近乎,一段时间里,她也变成了林黛玉一类的人,不计较什么,也不再另眼看待宝黛爱情,也如林家妹妹一般。黛玉因此也就开始跟宝钗亲昵起来。

惜春要画画,需要购买许多绘画用品,薛宝钗博学多闻,由她开单子,开了许许多多,黛玉见了连忙说:“你瞧瞧,画个画儿又要这些水缸箱子来了。想必他糊涂了,把她的嫁妆单子也写上了。”

黛玉就是这样一个人,待人还是始终如一,看得惯的,她总有着信手拈来的法子打趣取乐子,让大家开心,以表亲昵;看不惯的,她理都懒得理,更没有灵感陪人家嬉闹,而且万一得罪了人家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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