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舞语之23：一只猴子的奋斗

夜夜舞语之二十三

一只猴子的奋斗

王晓振

彼将使之为奴才也，必先使之终为愚民也。

            ——孟德斯鸠《法意》

从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成为一个稳重多智的人，是人类的幸运与必然。期间，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一时不能尽言。总之，过程是艰辛的，结果是美好的。

人们往往重视结果，谁在乎无聊的过程呢？

猴子戴上帽子，穿上衣服后，就害羞了。它不再乱喊乱叫，上蹿下跳了。他文明了。猴王也成了国王，众猴变成了百姓。无序的丛林法则，换成板上钉钉的法律。整个世界翻天覆地，野猪圈养后，变得极其温柔。野狗收起了獠牙。

我们文明了。

猴子的尾巴越来越短，甚至于要消失了。面部白净，身子光滑。那些乱糟糟的猴毛一夜褪掉。它被一个有心人收集起来，洗净，捋顺，绑紧，制成了毛笔，专门用来书写《一只猴子的奋斗》。

树林越来越稀疏，烟囱越来越高。

从树上摘下果子后，不再立即生吞活剥，而是到河边，用清水洗干净后，再小心翼翼地吃掉。剩下的果子，就存到树洞里。大雪过后，再取出，慢慢享用。

冬天，不挨饿了。天气暖和，就到冰水里玩儿。冰面滑，站不稳，难免摔倒。滑出很远，再站起，再摔倒。其乐无穷啊，比在树上好玩多了。

欲望越来越多。由此滋生了阴谋、仇杀、屠戮。无辜而死的冤魂聚集在半空，久久不肯离去。欲望，本来是个褒义词，后来被他们用丑行变成了贬义词。而且，花样更加繁多，危害更加深广。以至于，甚至有人提出要彻底消灭一切欲望。世界就干净了，人心就安静了。可他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而且永远不能实现。在这一点上，人和猴子的区别蛮大。猴子的本能单纯而具体，人类的欲望繁杂而抽象。本能简单低级，欲望复杂高级。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就这么简单。

还是只猴子时，它的叫声尖厉、急促，但有时模糊不清。除了寻找食物，还有报警外，它大部分时间是默不作声的。无聊得很，它就从这棵树爬到那棵树。猴子会说话了，他就不是一只无聊的猴子了。

“我真聪明，真的。”他眨着眼睛，接着说：“我真聪明，真的。我就知道树林深处有野兽。它们力气大，还有锋利的爪子。我怕它们，真的。我知道，下雪的时候，它们在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铲挖了一个坑，上面盖了一些草，再扔一块兔子腿在上面。狼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它进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掏米，米下了锅，要蒸肉。我叫声狼，没有应，出去看，只见狼乖乖地躺在我挖的坑里。它哪儿也没去，就躺在坑底下。我不急，就自己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柴垛旁，看见刺柴上挂着一根绳子。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狼果然躺还在坑里，兔子腿吃完了，爪子还紧紧地捏着那块骨头呢……” 他接着只是高兴，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这是一只幸福的猴子。

可并不是每只猴子都是幸运的。

确切地说，是自大与无知阻碍了猴子的进化。它为此大怒。他因找不到前进的方向而大怒。回到猴子时代已无可能。再往前走，我将走向哪里？天空还在，河流还在，可熟悉的丛林不在。丛林就是我灵魂的栖息地。庇护我的丛林不在，我的尊严，我的自由将到哪里寻找。

在猴子还是猴子时，它不知道自己是只猴子。当他不是猴子时，他已忘了自己曾经是一只猴子。这是人类的耻辱，也引发我对前途的担忧。猴子的进化是由低级到高级的一个过程，可是我们的进化呢？

我们的进化，增加了我们的愚昧度。越进化，越愚昧。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自然的规律。

造成愚昧的原因不外有二：自找的，强加的。有人天生愿意愚昧。极像蒙眼的驴子，天天围着磨盘转来又转去。这是天生的，后天的努力很难使之改变。另一种情况是，我们的大脑一次次被格式化。我们就在威逼恐吓下，在甜言蜜语的利诱下，失去自我。

可我们终究要摆脱强加的愚昧。想尽一切办法。

继续保持纯真的野性，拥有高雅的智慧。记住自己是真真正正的一个进化了几千万年的人。

看到一只猴子在人群中任意穿行，就看到我们自己。这就行了。

我们仍然活着，并且活蹦乱跳。

作者：王晓振，山东博兴人，博兴一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