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小枣熟了
姥姥家有一棵枣树,是那种北方最普通的小枣树。这棵树据说年数不少了,即使姥姥也说不清它到底是哪年种的。
这棵枣树与别人家的不一样,说它不一样,是说它长的地方特别。一般情况下枣树不外乎种在院子里外或田间地头,但姥姥家的枣树却种在房子里,你说稀奇不?
姥姥家有一个不大的院落,两间北屋是正房,东西还各有一间偏房,东侧的偏房和正房连在一起,内部相通。房子是那种典型的北方土坯屋,平顶的,比较低矮,大人们一伸手就能轻松摸到房梁。虽说正房有两间,但里面的空间其实很有限,一进门正对着的是一个灶台,与左边的土炕连在一起,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土炕周围的墙上贴满了报纸还有一些宣传画、年画。印象中最深的是一张消灭黄鼠狼的宣传画: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肩上扛着一根木棍,棍子上挂着几只猎取的黄鼠狼,因为黄鼠狼的皮可以卖钱,所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我想肯定是黄鼠狼喜欢偷鸡吃,所以才把它们作为消灭的对象吧。东侧靠着北墙是一副不大的桌椅,桌子正中的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再向里一拐,就进入了东侧的那间偏房,里面堆放的是一些粮食、农具以及一些杂物,而那棵枣树就长在这个屋子的中央,就像一根大柱子支撑着这间屋子。我想肯定是先盖了正房,及至到了想盖这间偏房时枣树已经长大,又舍不得砍掉,所以就索性把这株枣树盖进了屋子里。那株大枣树虽说不很粗,但我们小孩子想要抱过来却也不容易。这株枣树早已根深蒂固,因为既不见屋内有供浇水用的池子,也从没见谁浇过,却枝繁叶茂,和别的枣树没什么两样。枣树与房子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既能为姥姥的小院遮阴避阳,一家人又可以在枣树下吃饭、休息,平添了不少乐趣。
从农历的七月十五前后开始,树上的枣儿就开始逐渐变红,变脆变甜,可以吃了。这是我们一直盼望的,到了我们最高兴的时候。只要是到了周末或放了暑假,还不会骑自行车的我便央求娘或哥哥带我到姥姥家去,如果他们实在没空儿,就干脆约了邻村的表哥一起步行去。姥姥家所在的村子离我家有四里多地,途经两三座小桥,道路两侧全是庄稼地,进了村子还要提防那些虎视眈眈的狗。
到了姥姥家,一进过道我们便大声叫着“姥姥,姥姥,我们来啦”,姥姥就笑盈盈地挪着小脚从房里走出来招呼我们。看到满树的枣子,我们立刻来了精神,顾不得满头大汗,也无暇顾及姥姥的问话,一边搪塞着,一边迫不及待地跳着伸手去够枣儿。看着我们手舞足蹈高兴的样子,姥姥嗔怪地嘟囔着“先进屋”“擦擦汗”“这帮熊孩子”,就忙着去屋里给我们准备吃的了。接下来,我们又搬来凳子或者找来竹竿去够那些已经熟的枣儿,一边摘,一边不住地往嘴里送,来不及吃的,就塞进衣服口袋。
当站在下面能够得着的红枣越来越少,为扩大战果,我们的“阵地”便开始转移,于是便开始爬房顶——房顶上的枣儿才是最好的。上房顶要踩着院子东南角厕所的墙才能爬上去,得需要一定的胆量和技巧。一开始还不怎么敢爬,但在哥哥们的示范下,胆子变得大起来,动作也越来越熟练。上房以后第一件事情还是接着吃,那些通红的枣子亮晶晶地,就在你身边,就在你眼前,可以说是触手可及,甚至一伸脖子就能吃到,那才真叫过瘾呢!我们馋猫似的贪婪地吃着,感觉这便是最幸福的时候了。
吃着枣儿,心里不禁想起在我们村和小伙伴偷枣儿的情景来,心里不免又愤愤不平起来,“哼,村东头儿蕙兰她娘可真差劲儿,摘她几个枣儿就大呼小叫的,还到家里去告状,多大点事儿啊!那次和小伙伴去偷枣儿,没成想被发现了,急忙从树上往下跳,胳膊都被划破了,疼了好几天呢。嗯,还是姥姥家的枣儿好吃,又脆又甜,比蕙兰她娘那棵枣树上的好吃多了……”等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摘枣,每人一个小布袋,要选那些个儿大的、颜色红的,可以说是精挑细选。摘枣子时要特别提防一种毛绒绒的虫子(后来才知道这种虫子是刺蛾的幼虫),如果被它蛰到会既疼又痒,要难受好几天呢。等口袋里鼓鼓的了,我们才心满意足,然后便开始在房顶上玩耍一番,可以看看别人家的院子,也能看到远一点的景致,感觉视线很开阔,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吃够了,玩够了,我们便顺着厕所的墙从房顶上下来。
从房上下来后我们便各自盘点自己的“战果”,比一比谁摘得多,谁的最大。这时,姥姥已经把饭做好了,把饭桌从屋里搬出来放在树下的阴凉处,招呼我们过来吃。于是我们又呼啦一下子围过来,一边吃着饭,一边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今天的收获。姥姥则在一旁爱怜地看着我们,并不断地催促我们:“快吃,小兔崽子们……”
摘下来的枣子是要慢慢吃掉的,放在口袋里一个一个地像吃零食一样,也可以带回家与小伙伴分享——这可是要着实炫耀一番呢。如果多了,还可以把枣子放在玻璃瓶里用酒泡起来,成为“醉枣”,放的时间很长,味道也很醇美。
那时我也就是刚上小学吧,转眼三十几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而姥姥也早已过世,那棵枣树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砍掉了,原先热闹的小院现在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但唯有这段记忆却再也抹不掉,那满树又甜又红的枣儿时常在脑海中浮现,姥姥则笑眯眯地坐在过道门口,等着我们来呢!
作者:索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