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一个有趣的人
这是九匠的第47篇文章
去做一个有趣的人
贾一真是西安认识的同事。那时我们一起在报社工作。
他属于老同事，我去报到那天，他从外面的楼道里扯着嗓子吼着“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冲进了办公室。
啥年代的歌了还有人唱，除非是个老古董。
可进来的是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年青人。进门后看到有新同事，就主动握手并介绍自己：“我叫贾一真，跟贾宝玉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们都有讨女孩子喜欢的共同点。”
跟一个陌生人的第一次介绍就可以这样不要脸？不过后来发现他更多奇葩地方后，觉得一切都正常了。
壹
因为经常一起跑采访，很快我俩就成了铁搭档。可有天，这小子突然就找不到人了。头天晚上还一起去KTV鬼哭狼嚎到凌晨的，结果第二天就不见人了，接下来的很多个第二天依然找不到踪迹，电话关机，短信不回（那个时候微信还没诞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出租房的房门被敲响，打开后，贾一真风一样闯了进来。
“我×，这半个月你去哪里鬼混了？头几天护城河出现一具无名死尸，我都以为是你不小心栽进去的。”
“你就不希望兄弟好点——我去嘉峪关转悠了一圈。”
“嘉峪关？啥时候想去那里了？口条够紧啊，我们几乎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竟然一点口风没透漏给我……”
“有啥口风可露啊，我提前去哪儿连自己都不知道。你还记得咱们唱歌到凌晨的那天不？跟你分开后，我就一个人晃悠到了火车站，看着那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流，突然就想着跳上一趟车溜一圈。然后花了一个小时回家拿包，到车站后，递给窗口售票员一百块钱，问她朝西北方向开的列车，一百块钱能买到哪里？那姑娘敲了敲电脑回我说能到嘉峪关。然后，我就去了嘉峪关……”
这算旅行吗？我们理解的旅行以及旅游是要准备很长时间的，要看攻略，要准备各种必需品，要提前定酒店定要去看的景点……可这小子就拿着100块买到哪儿就去哪儿，用他的话说是“如果我不这样，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去嘉峪关。”有意思是吧，后面还有更有意思的。
贰
那个时候我们都单着，也没姑娘看上我们，俩大老爷们正值精力旺盛阶段，所以除了工作之外，大部门时间都消耗在KTV和酒吧里了。
有次去酒吧，一推销百威的姑娘从我们进门起就热情招呼，哥长哥短的叫着，抹不开面子，就叫了一打。我俩刚一人喝了一支，那推销的姑娘又转过来了，手里端了个杯子，拿起一支酒瓶就给自己倒满了，然后就说敬我们，并随之仰头干了。人家既然来敬，那就领着吧。我俩一人操起一瓶来，咕咚咕咚下去了半瓶。过了一会后，她又转回来了，还是老一套，给自己倒满，然后一饮而尽，并说着敬两位大哥。这次我俩算明白了，这是碰上酒托了。以我的意思是跟那姑娘说说让她别再来敬就得了，可贾一真不这么想。
“我们耍耍她咋样？”
“耍什么耍，有那么无聊吗？”
“我们干嘛来了，不就是来耍无聊的吗。”
也对，那就看看他怎么耍。等那姑娘又一次来到我们桌前要给自己倒酒的时候，贾一真拦下了。
“我说妹子，这就是我跟我兄弟要喝的，你就这么一会儿一杯，一会儿一杯的，给我们整完了我俩喝啥去啊。这么着吧，如果你喜欢喝，哥请你咋样。”
没成想那姑娘说好啊。没成想贾一真真就又买了半打，让那姑娘就坐在我们的桌子上喝。
开始那姑娘还边热情跟我们聊天别自酌自饮，到后来就慢慢尴尬起来。她也知道我们把她看穿，也有些脸上挂不住。喝到第三瓶的时候，她说了声对不起，要帮我们把剩下的酒退掉。贾一真摆了摆手，来了句：“妹子，你这么年轻，外面机会多得是，干嘛把自己耗在这里面啊。”那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酒吧昏暗的灯光里，那眼睛里有些雾气。
叁
贾一真运气比我好，提前谈到了女朋友。不过谈了三个月后，掰了。
掰的原因是姑娘说他小气。贾一真对自己有时候是挺小气的，有段时间为了省四块钱的车票，天天硬生生走三个多小时来回上下班。不过对朋友，无二话，就是把一个月的工资赔上都不肯丢面儿。他会对女朋友小气？女朋友黄了后就又跟我混一块，有次喝酒就问他咋回事。他轻描淡写说因为在街上扮瞎子。
那个时候的西安东大街老有卖花的小孩，只要看到有恋人经过，死缠烂打要男的给女朋友买花，如果不买的话他们会抱住男的腿不让走，实在让人有些嫌。贾一真说他每次碰到不等小朋友央求就主动买了。
可导致分手那次他来了玩兴，说自己来扮演盲人，让女友扶着自己过马路。女友开始不同意，但架不住他的莲花之舌的说服。在两个人慢慢挪到卖花小孩的范围后，立刻就上来了一个小姑娘，拦住贾一真的身前让他买手里的玫瑰花。贾一真装作看不见，学盲人小碎步地向前挪动着，小女孩见状赶紧闪到了一边……
他说是觉得每次都买花太没劲，就想着如何跟这些卖花小孩斗智斗勇，省了多少钱无所谓，通过在大马路上扮演盲人摆脱了卖花孩子的纠缠，这里面的乐趣远比省下的那几十块钱重要得多。可那姑娘不这样想，她按照正常的想法就觉得是贾一真为了不给自己买花才装的盲人，就觉得他小气，对自己不好；就觉得恋爱期间连几朵玫瑰花都不肯买的男人靠不住，就决定掰。
那姑娘也没做错什么，这么想很正常。但我欣赏贾一真扮瞎子，正常人不会这样做，他需要的是一个跟他能玩到一块的姑娘。
肆
后来，我们都离开了西安，我去了深圳，贾一真去了西藏。我去深圳是为了赚钱，他去西藏是为了玩。
关于赚钱与玩之间，没有固定的先后顺序。就好像小时候放学回家写作业一样，有的孩子是写完了后再去玩，有的则是先玩过后再写作业，没有哪个好哪个坏一说。不过从足够多的个体经验来看，大部分选择了先赚钱，后去玩的顺序。反正无论你怎么选，你只能走一遭，你根本就不知道如果换一种选法会怎样，因此也就永远不知道哪一种对自己更好。但贾一真选择了另外一种排序法。看似只是把两个词颠倒了一下，换了个先后，但其中的距离却一下子差了个天高地远。
三年后，我们在深圳见了一面。他说在西藏呆腻了，想念大城市的灯火辉煌。他说任何一个地方熟悉了之后就会厌，就想着换一换。
“一旦熟悉了之后，思维以及行为就会产生惯性，因为惯性比较省力，而人的天性就是向懒而生而长。我不想这么惯由自己随波浊流……”
我打断他说能不能别这么端着。“老规矩，严肃的东西打碎了说。”因为本来严肃的事情你还严肃地说就显得矫情，显得假大空。用玩笑的方式讲非玩笑的事情才能让人记忆深刻，也更容易理解。
“我爬山的时候有个习惯，会乱丢石头，我总觉得这样一来到过的山就被自己改造过了，这是自己的痕迹。看到太整齐的东西我总想着弄乱它们；坐高层电梯的时候就想着把所有的楼层都按一遍；开车的时候就想着一脚把油门踩到底，一直踩到底，一直不松——当然很多事不会真的去做，但不能阻止我去想。如果我不去想，那我就会跟你一样了。”
狗日的，这么多年来，他竟拿我当镜子了。不过我是没他那么能折腾，我是严格按照既定程度走好每一步的。贾一真脑子里没有按这程序，或者是他故意烧毁了主板，然后自己运行了一套程序。所以几乎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说这小子会玩，是个有趣的人。
伍
这个世界能够运转顺畅，一定有些约定俗成的东西。可这个世界能够不断变化，不断制造着惊喜或者奇迹，大部分由那些不肯遵循这些约定俗成的东西的人来完成的。他们打破规则，或者说他们有着自己的规则，我们在顺着车辙开着各自的人生列车之时，有的人却打了方向盘，去压自己的车辙。不过贾一真说他并没想着跟人群划开距离，也不觉得跟大家走在一起有多丢人。
他只是不想成为大多数中的一个，他不想跟惯性握手言和，只想让自己过得有趣一些。
果家，
出过海，定居过西藏；
当过码头工人，做过报社记者。
现为“九匠”水果品牌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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