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眼】译制片纪念馆与“断舍离”
孙绍波 画
吴健/文
谈及上海的“文化名片”,译制片是绕不过去的话题,最近,著名配音演员曹雷提议设立译制片纪念馆,在许多喜爱这门艺术的“恋声族”心中激起片片涟漪。永嘉路383号小楼里译配出的大量海外影视作品,曾经成为观察外部世界的重要窗口,那些让外国人开口说中国话的“好声音”也陪伴几代人度过“青葱岁月”。
上海电影译制厂的回忆文章不胜枚举,从老片子的经典台词,到配音演员的发声余韵,谈得津津有味。这种回忆所映照出的,是近年来多部引进大片所为人诟病的“神翻译”。在这个节奏越来越快、信息越来越多的时代,出现“只求速成,热衷速效,甘于速朽”的现象。而这种乱象正凸显出那个年代译制片和译制人的追求是多么难得。
人们对上译版译制片的眷恋,表相之下,更让人怀念的其实是“专业精神”的塑造与时间的打磨。多位上译演员回忆,老厂长陈叙一要求演员阅读西方名著乃至圣经,深刻理解异域文化,在脚本翻译的过程中直接领悟原片的构思,该厂内部所确立的“上天入地,紧追不舍,拐弯抹角,亦步亦趋”十六字工作方针,往往意味着巨大的时间与人力的消耗。
在苏联影片《莫斯科在广播》中,王建新所配的苏联女区委书记鲍里索娃,既体现出欧洲女性的温柔,也深刻诠释了一位女共产党员的坚毅,特别在影片结尾处那句“最先来到红场的,是那些没有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成功展现了影片所要表达的深沉人文关怀。即便是中国古装电影《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中,上译的专业语言功底同样表现得淋漓尽致,乔榛那句“若无高车驷马,绝不再过此桥”的豪情,将西汉名士的壮怀激烈展现得入木三分。
就如同《小王子》里面的经典台词——“时间不是在消耗我们,是在完成我们”。这些精益求精的努力与付出和现在这个快餐时代18天就完成一部2小时大片的译制相比,是何等绝大的反差;这些对文化的深入理解和现在连基本对话都能译错的行为相比,又是何等的令人痛心。
事实上,呼唤专业精神的回归,何止是配音这门艺术,在纷繁复杂的快节奏时代,要想坚守本心沉下来谈何容易。“人们每天都在两条大河中穿梭,既要从历史穿越到未来,又要从未来穿越回历史,而终极感受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凶猛的潮头常常将我们无声地吞噬。”在此情形下,“坚守”就显得更为珍贵。
曾几何时,说到“上海师傅”,无数人会想起精益求精,尽善尽美的那群老工匠。
一位老航天人就说,20世纪60年代,新中国搞导弹开发,导引头上的微晶玻璃天线罩,不仅要求有极好的无线电波穿透能力,还要耐高温和有相当的强度,而且要求玻璃的内部细微结晶组成要有一致性(晶体排列方向高度一致性,以利于导引头雷达电磁波发射的一致性),找来找去只能将这种装置的开发交给上海的老牌企业耀华玻璃厂,因为那里有手艺最好的老工人师傅,他们以自己的专业技术和高度的事业心,经过反复试验,拉出了合格的微晶玻璃,质量一点也不比老美的差,“这些可敬的老师傅、大工匠才是我们工业的精华和灵魂”。
日本作家山下英子为这个“求变求快”的社会创造出一个新词汇“断舍离”,意思是,生活中的每个人往往会陷入到身外之物越堆越多,却怎么都丢不掉,只有到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将身边所有“不需要、不适合、不舒服”的东西替换为“需要、适合、舒服”的东西,才能让环境变得清爽,也会由此改善心灵环境,回归到自己最基础、最本源的状态。断舍离简单,却也不简单,一个人必须以自己的本心而不是物品为主角,真正致力于最重要的事,把作品做到最精最好。
断舍离,清空环境、清空杂念,做最纯粹最极致的自己。艺术如此,人生如此,城市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