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琳||年 轮

前言:这是几年前我于母亲生日之际给她写下的文字。在这个母亲节即将到来之际,重新再读依旧感慨万千。亲爱的母亲,这些年来我和妹妹一直在努力在奋斗,其实也是为了让您能够为我们而自豪而安慰。正如您前几天发的微信朋友圈:女儿今天获得黄冈青年五四奖章!感谢领导栽培!也是她自己的努力。全家都为她骄傲!点赞!

祝母亲节日快乐!愿忘却岁月的风霜和忧患,永远平安健康幸福!

赵琳||年 轮

  母亲说:她第一眼看到父亲时,他手执一本语录,正在慷慨激昂的演讲。

  当时,人头攒动的广场一片喧嚣,到处都在进行激烈的辩论。落日的余晖,照亮了他的眉眼,身上洗至发白的衬衣,蓝色卡其布裤子,更显得眉眼极其动人,身姿极其挺拔。母亲一时看呆了。

  这一年,母亲十九岁。

  就这样,母亲不可遏止的和父亲相爱了,却遭到了双亲的坚决反对。

  父亲家里很穷,奶奶靠给别人洗衣服才养大了他,而母亲出身于书香世家,外公在本地颇有威望。母亲是家里的大女儿,从小就负担家务,带大了几个弟弟。在那个年代,生活不算富裕,但还算安稳宁静。

  外公死活不愿意女儿找个这样的婆家。先是阻拦,再是呵责,后见女儿依旧一意孤行,便扬起了家法之棍。在这样沉重的亲情压力之下,两个年轻人也曾泪眼相望,也曾尝试离别,终究抵挡不住爱和思念的力量,相约此生不离不弃。

  外公见母亲意志如此坚定,无奈之下,终于同意了二人的交往。

  这一年,母亲二十岁。

  终于,他们结婚了。

  大红的喜字贴满了窗棂和门楣,与喜气洋洋的气氛不相符的是,整个屋内除了陪嫁过来的两床新被褥和一个大红箱子,别无长物。

  他歉疚地说:妹,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害你跟我吃苦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她说:知道我为什么认定了你吗?我就看准了你是个好人,也一定会是个有出息的人,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婚后的日子如流水一般波澜不惊的滑过。

  四年后,他们的大女儿(身为笔者的我)刚刚出生不久,父亲却突发奇想:我不想再做税务收费员了,这工作极没意思,我想当警察!

  母亲先是吃惊,旋即也高兴了起来:警察好!多威风啊,我支持你,去努力吧!

  翌年,父亲终于如愿以偿,成了一名人民警察。

  这一年,母亲二十五岁。

  令父母亲都没有想到的是,警察这个职业,在威风凛凛的表相背后,竟然蕴涵着那么多的危险和艰苦。

  在母亲和奶奶的精心照顾下,我日益长大,转眼已三岁多了,据母亲说我小时候聪明伶俐,全家人都呵护备至,宠爱万分。

  这日,母亲下班后正在房中陪我嬉戏,欢乐的气氛被突然的来访者打断了。来者是父亲的通讯员小陈。其时,父亲已是某乡镇派出所的特派员。

  小陈满脸汗水,急的险些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嚅嚅地说:嫂子,我大哥他,他出事了……

  母亲大惊:怎么了?

  大哥他为了救人,从房顶上摔下来昏过去了,现在在医院,不过嫂子你别急,医生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母亲一阵气涌,险些晕倒,半晌才回过神来,和小陈一起赶到医院。见到刚在医生抢救下苏醒过来的父亲,她哭得一塌糊涂。

  后来才知道,一民房失火,正巧父亲路过,立刻帮着救人,他救了在火中哭泣的一个孩子,自己却从房梁上摔了下来。

  母亲抱着父亲: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吗?你是我和孩子的天啊。父亲点点头:一定会的!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只能请老婆你多多原谅了。

  这一年,母亲二十八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时光荏苒,三年后我入学了。父亲却再一次出事了。

  这一日父亲回来,眼尖的母亲立刻发现他右手中指上包着纱布,连忙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不愿多说,只安慰她说不小心受伤了,刮破了一点儿皮。

  过了一个多月,纱布解开了,父亲的中指却始终弯曲着,而且,再也无法纠正。

  母亲一再追问下,他才轻描淡写的告诉她,和一个歹徒搏斗时,被歹徒当场掰断了手指。

  但是老婆,你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吗?那个坏蛋还是被我抓住了!父亲喜形于色。

  母亲的心却生疼生疼:十指连心啊,何况是被人当场掰断了手指?他当时的痛楚可想而知。

  父亲还是那句话:身为警察,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只能请老婆你多多原谅了。

  这一年,母亲三十一岁。

  厄运就像一只宁静时细嗅蔷薇的猛虎,倏然间,却噬人于无形。

  我妹妹出世后,父亲从乡镇派出所调到了预审科任科长,家里的新房子也正在建造中。此时,父亲风华正茂,前途事业家庭,无一不令人艳羡。

  然而,强壮有力的身躯,却在一个没有任何预警的早晨悄悄倒下了。当医生委婉地告诉母亲,父亲得的可能是癌症时,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她当时的心情。

  之后,一年多时间的求医问诊,又在省城的医院住了三个月,医生终于宣布药石无效,回天乏术。

  父亲的生命开始倒计时。最后的日子,他总是要求母亲用录音机反复放两首歌,一首是《血染的风采》,一首是《婚誓》。

  大多数时间,他却是沉默着的。母亲知道,他要说的话,都在这两首歌里了。

  弥留之际,父亲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

  若干年后,母亲对我和妹妹说:你爸爸当时什么话都不再说,就因为他对我放心。

  恩爱夫妻,一朝天人永隔,该是怎样的痛楚?这些,母亲却从没有和我们说过。

  其时夏日炎炎,正值七月,父亲终于永远合上了双眼。自此分离,悬隔千载。

  这一年,母亲三十五岁。我九岁,妹妹三岁。

  幸福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时常出没眼前和身边,却又让人无法完全把握。而有些生命或许只是存在和经过,却再也无法完整。

  自父亲离开人世,时已五年。

  年轻时候的母亲非常漂亮,剪水双瞳,明眸皓齿,皮肤特别好。如今虽然平添了不少沧桑,但依旧风姿绰约。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给她作媒,介绍了多少优秀的男人,母亲却始终心若止水,不复起波澜。

  父亲的影子于不经意间,时常便会出现在天空和心里。生命中的一幕幕回放成记忆中的老电影,无数纷纭的路人来了又回,终至淡去。那主角,始终只有她和他。

  由此,母亲决定,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取代父亲。

  这一年,母亲三十九岁……

  一个家,失去了顶梁柱的男人,竟然会有那么多艰辛,这是母亲后来才知道的。

  小到换灯泡、保险丝、煤气,大到办理新建房屋的一切手续、还清建房欠下的不菲债务,无一不让母亲心力交瘁,疲于奔命,多少次近乎崩溃。为了年迈的婆母和两个女儿,她一咬牙,挺了过去。

  可,屋漏偏遭连阴雨,祸不单行果是真。奶奶思儿过度,突生一场大病。母亲怜惜婆母,日夜伺奉于病榻之前,还得负担我和妹妹的学费,家里的经济状况,日益捉襟见肘,拮据不已。

  这个月,在付完奶奶的住院费后,她实在开不了口再向亲戚朋友们借债了。

  这一日,徘徊在血站门前已经好几个小时的母亲,始终不敢迈出步伐,因为她害怕,而且还晕血。幸好,在血站门口碰到了一位当医生的朋友,看出了母亲的忧郁和犹豫,周济了母亲。

  这一年,母亲四十岁。

  过了几年,我外地求学后毕业回家了。奶奶依旧多病,被慢性支气管炎折磨地日夜咳嗽。或许是不堪病痛折磨,或许是这一生苦难太多,原本慈爱善良的奶奶,脾气渐渐开始暴躁,时常便会大发雷霆。

  面对奶奶的责骂,母亲却始终不顶撞也不还嘴,依旧耐心地给她寻医问药。

  直到有一天,奶奶咳得实在太难受,发脾气打翻了母亲递给她的药碗,母亲的手被还烫的药水泡起了几个大潦泡。这一次,母亲差点也忍不住了。

  这一幕,被刚刚回来的我看到,顿时吓地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了母亲和奶奶,放声大哭。

  于是,平生第一次,我看到了母亲的眼泪,也是第一次,我和母亲彻夜不眠,紧紧相拥着叙谈了一整晚,听她讲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往事。

  写到这里,我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夜母亲怜爱慈祥的眼睛和甜柔沉静的鼻息。

  这一年,母亲四十三岁。

生活和命运,时常便会掀起狂风暴雨。幸而母亲总以这般甜柔沉静的气息,给我抚慰,伴我成长。

  再后来,我和妹妹相继参加了工作,家里的情况一天天好转,母亲的脸上,也时常挂起了开心的笑容。我生下女儿后,母亲便将全付身心投入了帮我看管女儿的工作中,含饴弄孙,其乐无穷,一家人尽享着天伦之乐,这也让母亲更加欣慰和幸福。

  今年,母亲六十岁了。

  在她生日到来之际,身为大女儿的我,用最虔诚的心噙泪写下了这些文字,献给我至亲至爱的母亲。

作者:赵琳:女,网名素月绚,湖北省黄梅县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会员。全国公安文联首届签约作家。中诗网签约作家。湖北省作协第五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黄梅县作协副秘书长。作品刊登于《法制日报》《中国文化报》《诗探索》《诗选刊》《人民公安》《人民公安报》《啄木鸟》《山东文学》《芳草》《时代文学》《中国诗歌》等报刊杂志。出版散文集《在那东山顶上》。作品入选各种选本。曾获公安部"梦想与共和国同行"诗歌散文征文二等奖。

本期编辑:唐亚红

执行主编:魏鲜红

主        编:曹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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