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麦客
怀念麦客
文丨贺万春
上个世纪,是麦客的世纪。那时,农村有一种人,在麦收时节出现,一时间活跃在田间,人们称他们为麦客。这些年来,我常常在麦收到来之际怀念起他们。为什么?每每麦收来临,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们,因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或者说是出现在这个季节的一层人,一层应时应景而生的季节人。不是他们和我沾亲带故,也不是他们有多么亲切可爱,而是他们从事了一项十分有意义的工作,他们的精神品质感动了我,让我觉得在麦收这个龙口夺食的当口,如若没有他们的奋斗拼搏,农人收割麦子的速度不知要减慢多少倍,收割的时段也不知要拉长多少天,甚或会遭遇意想不到的损失。收麦期间因为有他们的出现,有他们的到来,情形就会两样,收割的效果会更加理想。三夏大忙因有麦客来光顾护航,夏收战斗这只航船就会顺利地到达彼岸。
在农耕文明时代,农人有一种最实际的说法;“七十二行,庄稼为王。“当然,这是出自温饱的禅语。说实在些,农业这个行当也是极其不易的。昔日几千年的封建小农经济,不是一些人说的“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那么逍遥,其务农种田的风险还是挺大的。尢其在庄稼收获期,是千锤打锣一锤定音的时候。我的父辈昔日常对我讲;“长在地里是田禾,收到场上是庄稼,打到囤中才是粮食。”农人种田要操多大的心,经过多么艰辛的劳作,小麦的耕种收获就是一场战天斗地的最大考验。麦收时节,麦客来了,不要一味认为他们为赚钱而来,他们实是前来支援帮忙夏收,让人们才好不违农时,避免把庄稼烂收在田间。麦客难道不可以看成是上天派来的特使吗?他们的到来,做了农人收割的后盾!
麦客这一劳动群体的产生是有其历史渊源的。由于封建小农经济的出现,也就出现了产生麦客的温床。社会有了贫富之分,土地有了多寡之别,劳力对不同农户就存在不足和剩余。这个生产矛盾在最初只是互帮互助,这是农耕文明中最原始的互助合作。随时间推移,后来就出现一种雇佣关系,这便是麦客的雏形。后来又逐渐出现远道而来的麦客。从实质讲,麦客也是农耕文明中的又一种合作互助形式。没有这种现象的出现,不知龙口夺食的战斗会是怎样的残酷!一旦出现风灾,雨灾,雹灾,未收割的小麦,这血汗的结晶立马化为乌有。这是农人经年累月积累的生产经验,深知只有遵循 “天时、地利、人和”三原则,才可稳操丰收胜券。而乡党邻里互帮互助是抵御自然灾害的一个方面。然而,小麦 收割的紧迫性却是任何农作物无法比拟的。于是,一些土地过多的人们只有顾上远道而来的麦客,才能真正解除燃眉之急。
这样一来,就形成一种在农耕劳动的特殊情况下农业劳力的暂时流动,这种流动是积极地有意义地。一方积极主动而来,一方热情接纳在后。由于麦主麦客二者的有机结合,实行多劳多得,最终才使夏收获得最佳的社会效应。
麦客是名副其实的体力劳动者,其劳动强度最大,连续性最长,由于自然地域的关系,麦客从事田间收割,短则十天半月,我十分钦佩他们坚韧顽强的性格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我的家乡是关中小麦区,上世纪我亲历了麦客收割麦子的情景,让我为之感动敬仰,留下终生难于磨灭的印象。他们即使遇上最厚重的麦田,不少人每天也能拿下二、三亩麦子,比一般人收割速度高出近一倍。这些秦岭山地来的山民,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是惊人的,颇受麦主的欢迎和爱戴。然而,衣衫褴褛,面目枯黄,却又让人同情怜悯,这是我对麦客最初的记忆。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我的父辈们曾经年年下麦场,到麦子早熟地区当麦客。从家走时带上大棉袄,一把割麦木镰就上路了,三五天后回家来,兜回几个金元宝或一叠钞票,自家收麦的日常费用也不愁了,让我一阵惊喜。
那时土地多的农户年年都要雇麦客,因而在家乡也形成了麦客市场。在几个村子的中心村,黎明时分麦客已上市,就有农户也早早到了,相互讨价还价着,麦客一般三五成群不拆帮。太阳不到一竿高,麦客已被麦主请光,迟到的麦主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市场,只能悻悻而归!
舅父家土地多,每年我都要去舅家给看庄稼。舅父早早地请来四五位麦客,引到田间,托我提去磨刀石和水罐。不到一个时辰,又让我送去歇晌饭,雪白的蒸馍油泼的辣子,外加一大瓦罐麦仁汤,麦客一道麦腰已割到头,他们风卷残云般吃过饭,又投入到新一轮的收割。早饭不下田,依然送到田间。正午正当时,麦干酥脆,麦客割得正欢,直干到下午二三点才收工。舅母茶饭做得好,中午饭 摊煎饼或擀凉面,他们一人吃两大老碗。按舅父的思想,给麦客吃不好咋能干动。麦主麦客一条心,在割麦这件事上仿佛一家人,给麦客一天必得吃上五顿饭。这样经过三两天,数十亩麦子收上场,收割之事已大功告成。
在生产队时代,由于大集体生产,没有雇麦客的必要。但在产麦区,即使男女劳力一起上,收割的劳动力还是极其紧缺。于是,各行各业支援夏收被有关部门提到议事日程上。机关学校事企业单位抽调一定人员下到割麦子第一线,这些平日四体不勤的干部那能割动麦子,一天割一亩地还要农家出身。有几个高中老师搭帮割麦,一天下来每人平均割了五分地,生产队长有意见,老师们也觉得很委屈;没闲么!每当此时,我便思念起麦客来。
八十年代后,农业实行联产责任制,因风调雨顺,家家小麦连年丰产,但要确保丰收,谁家劳力都紧缺,要不违农时收回庄稼,谈何容易!麦客再一次潮落潮起,非小麦产区的山民们乘着开放的东风又涌入麦区下麦场。麦区的人们一改昔日贱视山民的眼光,变得喜出望外地样子。因为人人都有了自己应该耕种的一份土地,庄稼长势又好,却为劳力不足而发愁。麦客再一次潮起,如同给他们带来及时雨,几乎家家户户都要请麦客。在八九十年代农业机械化到来之前,麦客在收麦期几乎是挑起了农业的大梁。麦收时节,家家像招待贵客一样善待麦客,我家好多年也请麦客收割,三茶六饭伺候 着。农人走上致富路,我感到麦客也功不可没。
二十一世纪,我们永远再看不到麦客那矫健的身影,永远!他们只能深藏在人们的记忆里。远去的历史虽然永远拉不回来,但我钟情麦客的情结也算我人生一收获。他们曾经給予过我喜悦、希望、力量及对未来的理想。我感谢麦客,将永志不忘。麦客实是一群底层民众,然而,却在农耕文明中充当着一个合作者的角色,挑起了历史进程中一副重担,历史版本应该把他们书写上一笔。
作者简介
贺万春:1939年9月生人,西安市蓝田县人,从事散文创作二十余年,出版三本散文集,现为省市作协会员,省散文协会会员。虽已耄耋之年,不辍创作,犹喜哲理散文。微信名 夕阳无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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