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檀香里的老头

悠悠檀香里的老头

文/碎云光河

01

请您拿出家传的梅子青铜香炉，点上一根檀香，听我讲一则我家老头的故事。

不记得是哪年哪月了，只记得在那个晚上有诸多回忆涌上心头。岁月呈现迸裂的光芒，清晨杜鹃花开满山坡，大人们又在农田里劳作。

不知道是农田的哪一个角落里传出清朗的笑声，惊醒了枝头上歇息的麻雀，抖擞了绿叶上的霜露。

厨房里炊烟袅袅翻涌，弥漫而出的是美食的香气。

家常鱼是爷爷的拿手菜，他拿着菜刀在鱼的一侧斜划五刀，刷一层醋和料酒。又把手伸进盐罐里，抓一把盐抹在鱼的身体表面和腹内，再放葱白、姜片、蒜头腌一个半小时。

油烧得金黄，把腌好的鱼放进去，厨房里顿是“撕拉”的声音，鱼煎到两面金黄。醋、生抽、老抽尽数倒入，随之洒下葱花，汤汁的颜色瑰丽至极，鱼乖乖地躺在大锅的正中央，周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如何调整火候，出锅的时间是几点等之类的问题，也只有爷爷知道了。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娃娃，过来吃鱼。”一口河南话抑扬顿挫。

“来啦！”老家的树荫总是那么凉快，那时的老家还沉浸在夏天湿漉漉的味道里。几个人围坐着一起吃鱼，大黄狗卧在地上垂涎欲滴地看着那条香喷喷的鱼。

那时候我很喜欢吃爷爷做的鱼——因为爷爷把生活的锋芒与艰苦熬成了岁月沉淀般的、温柔的汤，以至于让我忘记了生活中的孤独与无助。

02

那时候年龄小，必须有人陪着我睡觉。清晨醒来时，看见身旁没了身影，空荡荡的房间，身旁的被窝里尚有余温，喊出的话无人应答，玻璃折射着散散的微光。

我赤脚下床时，因为老家的床太高，难免摔了个跟头，我顾不了自己身上的皮有没有被坚硬的石砖地板擦破，只顾着推开门，但推开门之后发现只有一只母猫盘坐在地上梳理着毛发，见到我之后，那只母猫像一缕烟一样溜进沙发下面。

室中无人，猫见迅躲。我感觉自己被孤独的浪潮包围起来。

我忍着心中的委屈，跑到大门口大声喊着爷爷。

墙角处走来一个又一个人，都说着家乡话，穿着与爷爷一样的衣服，托着一样的锄头，却都不是爷爷。一颗强烈跳动的心，开心又失落，失落又开心——偶尔也像极了生活，在你开心过后，又来一场让你泯灭希望的悲痛，那时，就算悲痛，我们也必须守护满地的破碎，在生活的折射下，我们会发现，那些满地的破碎在酝酿一道彩虹。

直到爷爷从墙角处那里走过来，一条灰色的裤子卷到膝盖那里，小腿上都是干瘠的泥块，肩膀上托着锄头，耳上挂着一根稻草。脸上全是经历过风霜的千沟万壑，大概从那时起，爷爷脸上的皱纹就如此之多吧……

原来在变幻的生命里，岁月才是最大的小偷。

岁月偷走了爷爷的青春，爷爷的风华正茂，爷爷挺直的背膀。只留下一双听力不好的耳朵、弯曲的背、沧桑干裂的双手、千沟万壑的皱纹......

岁月在生命里如此残忍，它们拿走的都是好东西，只满目狼藉地留下让人必须小心翼翼守护的剩物。

指缝之宽，时间之细，时间偷偷溜走，让人没了选择。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急哇哇地哭了起来。爷爷见状走过来，刚刚挖过泥巴的手把我的眼泪抹去了。

“你手上的泥巴抹我脸上啦！”我把特别喜欢黏我脸上的泥巴抹掉了。

“咋又哭喽？”他一笑，脸上的千沟万壑就更深了，细纹在脸上游荡着，镶满了泥土，犹如田间小道。

“你干嘛去了？”我拿着泪眼汪汪的眼神看着他。

“爷爷打老虎去了喽！那老虎可大喽！”这是小时候爷爷糊弄我的说法。每当我缠着爷爷不让他走时，爷爷总会拿着这套说辞来“骗”我，让我信以为真。现在长成大人模样，爷爷知道这套说辞对我已经没用了，因为我不相信一个老人能打得过老虎。

有一些荒唐句话，能让一个孩子的眼底充满崇拜。

有一些温馨句话，能将一个孩子慌乱的心安抚下来。

世间最荒唐又温馨的句话大抵就这句话吧——爷爷打老虎去喽！

“那赢了吗？”我瞬间从一个泪汪汪的眼神变成崇拜的眼神。

“爷爷那么厉害，当然赢了。”爷爷倒很聪明，没等我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就转移注意力，只见爷爷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别哭喽，吃吧。”他抓着糖往我跟前送了送。

我拨开颇有岁月感的糖纸，又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把奶糖送入嘴中，香甜的味道顺着舌尖弥漫到心尖，眼底开始泛出笑意。

怪不得他的口袋总是鼓鼓的，原来是装着我一辈子的幸福。

尽管有些旋律与幸福从没被歌唱过，但不妨碍它们依旧美丽。

03

悠悠檀香里，爷爷依旧健在。

农田里全是黝黑的农民在种地，将土地像波浪似的翻动，他们的背比牛背还黝黑发亮。我走在田边，手拿着稻草，脚踢着黄土，满天的黄土覆没了太阳。

在日头高照的日子里，在放满农作工具的田地里和坐满农民的田边上，生起了嘶哑又淳厚的腔调——

想当初我这清风亭上抱你归，好一似遭霜的小草命将萎。

以前觉得乡村的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经过几年沧海桑田的变化，农田夷为平地，一座座现代化的房子拔地而起，失去了以前农村的热浪与蝉鸣充斥的夏天的气味，唯一没变的是爷爷对我的爱与思念。

我仍然记得那一天傍晚，时间慢慢流逝，大黄狗偶尔叫几声便趴在地上看着门口，我抱着猫靠在爷爷的肩膀上看着炊烟熏红的晚霞和沉沦的夕阳，直到黑夜拥抱大地。

作者简介:是一个男生。喜欢看书和画画，希望每个人都能喜爱文字，因为文字充满生命的味道与永恒。

01

编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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