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我家的“穷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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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穷”亲戚
小时候,记得深刻,我们家有一个穷亲戚,因为太穷,所以深刻。
一到冬季,小河里的水开始结冰,黄土高原的西北风像哨子吹。
一个有阳光的上午,奶奶坐在门槛外的木橔上,双手拥在棉袖里,不时朝对面山头张望,然后,充满无限怜悯地说:唉,穷得连饭也吃不饱,那就来我们家吃吧!多一张嘴也是吃,少一张嘴也是吃。
这个穷亲戚正是奶奶的姨姨,我们叫她老姨姨,老姨姨住在离我们家五里远的村庄。
老姨姨缠小脚,拄拐杖,当时好像有六十多岁。
印象里,她戴顶黑绒帽,帽沿靠耳朵处有一朵梅花,梅花下吊几根流苏,体现着整个帽子的雅致,美观,让本来长得好看的她,更好看,如画里的古代美人。
她穿偏襟黑祆,小圆扣子铜光闪烁,裤子很肥,扎腿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显得小脚更小。
让她来我们家吃饭,她的三寸金莲是来不了的。奶奶也是个缠脚的,没多缠,五寸金莲吧!但走起山路也费劲,其他人又顾不上。接她的任务,通常由我们这些小孩子完成。
选一个好天,不刮风,不下雪。吃过早饭,我们相约出发,大伯家的孩子也参与,老姨姨是我们共同拥有的穷亲戚。
一直爬我家对面的山坡,爬完坡,再下坡,就到了。
老姨姨知道我们又去接她。指挥我们干工作。首先,卷起火炕上的席子,把铺盖覆住。扯起毛毡,罩住锅台,怕鸡拉屎。一盆子一盆子粗糠拌碎麦麸皮摆得窑洞里到处是,再放几盆水,这就是鸡们的吃食。
这些事情干完,她才不慌不忙穿上出门衣,锁住门,用碎布包住铁锁,锁结实。临出门时,还要用手拽几拽,检查一遍。
把鸡留在家,拉屎拉尿,是不是太不像话。是不像话,但老姨姨实在没更好的办法:一是鸡窝小,鸡没活动的空间,摆不了食盆;二是黄土高原的冬季,贼冷,鸡窝到底不如她的土窑洞暖和,她怕鸡被冻死;三是鸡下的蛋丢不了,这个问题很重要。老姨姨靠鸡蛋换零钱,买火柴,买盐巴,买碱面,倒煤油,哪一门门不花钱。
我们几个中的任意一个,提上竹笼,笼里放十几个梨,梨被一块旧方巾布罩着;是秋天时,她从那棵歪脖子梨树上摘的,歪脖子梨树结不了几个梨,但只要结一个,她就留给我们。
我们老的,小的出发了。
前拥后护,像皇帝出游,只是老姨姨没轿子坐,凭那双三寸金莲。一会儿,这个说:老姨姨,操心跌倒。这个刚说完,那个又说:老姨姨,操心跌。老姨姨双手压着拐杖,站稳当,脸上漾满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龟孙孙们实在惹人亲咧。
我们的接待队伍,步子很慢,稍快,老姨姨是撵不上的。走一阵,歇一阵。五里山路,我们要走上大半天,赶太阳落山时,才到达第一站一一大伯家。
老姨姨把竹笼里的梨平均分配,奶奶家,大伯家,我家,一家几个心里有数。我们拿着分到的梨回家,闻着都想咬一口,回到家,妈妈也给我们姐弟几个平均分配。
老姨姨在大伯家住上一段日子后,我们姐弟几个再去接她,我家和大伯家隔河相望,下一道坡,上一道坎。奶奶和我们住一个院。
奶奶知道我们去接老姨姨了,早早站在硷畔上,等老姨姨刚上土坡,就叫:姨姨,可把你等来了。说着时,泪花闪烁。
老姨姨来了一刻不闲,织麻绳,纳锅台布,缝新补烂,还捎带给我们说顺口溜。“今三,明四,啥时到了腊月二十四,铺绵毡,盖花被,花花枕头相靠住”。我们仰起小脸问:靠住干啥呀?她说:睡觉呀。谁和谁睡呀?她说:新媳妇和新女婿睡呀。
我们不懂新媳妇新女婿为啥靠住睡,再问她,她就笑,笑得泪眼婆娑。
在我们家住上些日子,又去奶奶家。老姨姨一个劲夸我们的饭比她的强,能吃饱。她喝稀汤寡水的高粱饭,说是高粱饭,自个用捶子砸的。年龄大了,自己种不了地,队里又分不得几斗粮,日子就苦。她有一个结巴儿子,孙女们负责给她挑水。
来串亲戚,是她吃饱饭的日子。过大年时,我们乡下有个讲究,要在自己家过。我们又隆隆重重把她送回去,顺便给她带些黄米馒头。那些年月,我们的日子也不好,刚够填饱肚子。
后来,老姨姨死了。从奶奶嘴里得知,老姨姨家以前是财主,手里有不少白银。她放着白银不花,是给儿子留的,让儿子以后有钱花,有饭吃,不挨饿。
她的心里始终装着儿子,哪怕自己挨饿。
狗尾草
刘迎利,陕北吴堡人,已在纸刊微刊发表各类文章一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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