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崔启昌:【那些渐行渐远的活计】(散文二题)

那些渐行渐远的活计(二题)

作者:崔启昌

赶马车

把赶马车唤为当驭手,这活计陡然添了诗意。住村西崖的峰叔“得儿,驾”了30多年,这天,孙子放学回家把过晌老师刚教的“驭手”说给爷爷听,峰叔一时乐得笑出声儿来。顺着这个由头,后晌,他端坐炕头,就着老婆炖的大白菜仰脖吞了两小壶儿烧酒。

峰叔风华正茂的时候,大队干部牵回来一匹马,黑鬃灰毛,膘肥体壮。随后,大队请了木匠捣鼓一个多礼拜,柞木和槐木质地的马车让社员开了眼界。

闯过心善、正派、诚心几道关口的考察,峰叔执掌了拴着红缨穗头的马鞭子。“等于城里人进机关啦!”大队干部拍着峰叔的肩膀道。

马是刚退役的军马,性子烈,头颅高扬,鬃毛顺畅,每每总有一往无前气势。峰叔先前闯关东时拿过几个月的马鞭子,他知道这活的路数。只是觉得大队降大任于自己,怕弄不好负了老少爷们儿的期许。

拉地里割下的庄稼秸子,还有果园里刚落的苹果,或者到20里开外的公社驻地送公粮,偶尔往白菜地里送几车土杂肥,这是峰叔赶马车应时做的活儿。峰叔赶马车时有自己定的三条,上过学的小青年说他有“约法三章”。一是车得少装勤跑,不能累着马;二是只干公活不谋私,不能屈了马;再是要顺着牲口来,不能伤着马。

送粪,峰叔装车时一锨一锨正好搁在车斗中央,马拉车走平道、或爬坡下崖总会省却三分力。若装得靠前,分量都压在马背上;若装得往后,车辆前翘后坠,越上坡分量越沉,一天下来人困马乏,不光不出活儿,人和牲口都会累得粗气大喘。庄稼秸子是毛货,装上车远看如垛,分量却不压称。峰叔适量多装,让马出工出力,减了不少趟数,也免了无数的冤枉路,保持了牲口体力。去公社送公粮,路远,活沉,峰叔找来干净铁桶,拢麸皮、甘草、熟豆粒混搭,淋适量干净水调拌匀和,捎足够的好料给马吃。偶尔,马耍起性子,摇尾甩蹄,峰叔懒得挥臂抽鞭。拿大号刷子,抑或双手抱把专用的竹扫帚,从头向尾一遍遍梳顺马鬃马毛。温柔换得温顺,几个来回,他的马没了脾气,上好马鞍套绳,“得儿,驾!”一喊,颠簸的街面上便又会响起像是带有韵味的马蹄声了。

赶马车头些年,峰叔挺吃香的,春夏秋冬哪个季节都有人乐意跟他套近乎。村东崖有村人曾提了两瓶上数的烧酒到峰叔家串过门。后几年开始,几乎没人找他了。不过,峰叔似乎一点也不失落,起早贪黑,早出晚归,依然平和如昨,不像有的村人,一有事便一惊一乍,非得弄点动静出来。

昔年,日子拮据,峰叔攒了几个小钱后最大的喜好是抿两盅。有回过了量,他倚着邻家的草垛开了腔:“大队的马,连草料都是大队的,给谁干私活都屈了马,毁了规,干我自己的活也不中。拿酒来,我不要,俺老婆也不要,你哪来哪回。”

有阵子,有些左邻右舍说峰叔不尽人情,他这番酒话传开后,街头巷尾很快就听不到杂七杂八的动静了。

往后好多年,峰叔一直赶着黑鬃灰毛,比乍牵来那会儿缩了一大圈的马,马拉着桐油剥落的车在村域内的街巷、田园、坡岭里或空或载地来来往往,峰叔恪守着他的“约法三章”,在日月轮回中渐趋年老。

“大包干”如沁人春风,吹进村里不久峰叔便下岗了,那支拴有红缨穗头的马鞭拿回家时,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那匹上了岁数的马有人提议牵到上级的食品站去,峰叔恼怒不已,借着一壶烧酒的劲儿,他出言较狠。最终,马被赶集的邻村人牵了去,继续它的默默无闻的拉车劳作。

峰叔76岁临终时,老婆答应他那支拿回家来的马鞭好好留着。6年前,峰叔的儿女给老娘翻盖了新房,那支马鞭照例挂在正间的北墙上,马鞭上的红缨穗子依然鲜艳。

凑“浑水

尿,昔日乡下人叫“浑水”。

凑浑水是一种活计。能人不稀干,孬人干不了。

凑浑水这活,一年四季都干。春季凑了浸粪堆里,言说增肥力。夏天凑了沤肥,往棉槐叶子、嫩草堆上一泼,和泥封严,利于发酵腐熟。入秋后凑了送去浇在地力不济的畦子里,就算植了来年春里育出几墩壮苗的期许。上冻后浑水凑起来给越冬麦子施肥。总之,浑水是个宝,一滴不能少。早年,村里人对此都马虎不得。

清早,家家户户的“女掌柜”鸡鸭鹅、猪狗猫没来得及喂呢,便急三火四提着全家人攒了一天一宿的浑水出院门,搁下沉甸甸的泥质或者皮质浑水罐,忘不了踮脚四下张望一番。一来看看干这活计的人现没现身影;二来担心有早起的“小顽皮”给弄破或弄翻家什,枉费了浑水换工分的心机不说,还脏了门旁街口,落个鸡飞蛋打,不值。

凑浑水的人是队里社员选出来的,起码得识字、认称,会记账、不赚脏,不怕得罪人,缺一项,活儿就胜任不了。

住村西崖南头的元叔和阿聚赢了社员的信任。“干!”两人一个年长,一个少壮。年长的光棍一人,少壮的尚未娶亲。社员张嘴让干,他俩多少觉得有些受宠哩!

过称、记账,浑水净重一百斤就能值一个工日,算10个工分。10个工分就是一个整劳力一天干活的所得。村人都觉得,攒浑水比着上坡推车拉土、耕种收打省力多了,便想着法子攒,千方百计攒,有的还不择手段攒。毕意工分和口粮分配挂着钩呢!

攒浑水掺杂使假司空见惯。加刷锅水,加猪尿、羊尿,鱼目混珠,肉眼真假难辨。阿聚年轻,能闯,好钻研。浑水辨真假,他有法子。手执拇指粗的长棍儿,插进浑水罐里顺时针,或逆时针快速搅动,泡沫猛然泛起,看李逵辨李鬼就在这泡沫上。阿聚实践出真知:浑水泡沫起的大而多且消没的快,掺假无疑;泡沫起的小而密且消散的慢,便是浑水正品。对此,阿聚屡试不爽。狠招这么一使,多少村人的脸面丢在一罐浑水上?他自己也记不清楚。浑水经阿聚秉公验过,元叔就挨着过称,掺假的浑水重量折半,真货去皮记数,账实相符,账账相符。寒来暑往,年复一年,一老一少站得正立得直。浑水掺了假,想甜言蜜语、小恩小贿过个关,哼,没门!

阿聚30多岁时邻村“张大嘴”给介绍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庄户人,实在、孝老。介绍阿聚时,“张大嘴”嘴不大,好生动了番脑筋。他担心说阿聚在队里每天早起凑浑水,干脏活不要紧,还认死理,不活泛,手拿木棍儿验浑水真假曾得罪过村人,人家女方理怨。那知,姑娘倒莞尔一笑自己把话说出了口,说阿聚收浑水的事儿她听了若干,他那股子拗劲自己还蛮喜欢。

到如今,阿聚成家快40年了。他有一儿一女,好几年前都在城里安了家。阿聚和老婆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怎么红过脸,日子过得殷实而从容。两人闲聊时,阿聚和元叔摞了好久好久的凑浑水的活计还常被老婆提及,末了,阿聚总是长叹一声:“"唉!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一样的旧事了。”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崔启昌(笔名,铁山、西崖),青岛人,中共党员。现居青岛市黄岛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黄岛区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青岛市黄岛区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注重散文、杂文、随笔、报告文学等体裁的文学作品创作,9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发表在地(市)级以上国内外公开发行的报纸和文学期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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