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新蕾】丁泳华/黄 昏
黄 昏
文/丁泳华（广东广州）
夕色阑珊，晚风悠悠。光阴每回首，从未像我们想象的那般长过。
——题记
九九重阳，岁月泛黄，散落的往事如夕阳般光芒万丈地在记忆里执着地闪烁。黄昏柔软，天色安静。忆起多年前在烛光里背书给她听：“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她的嘴角带起一抹慈祥的微笑，微黯的眸光里有欲言又止的叹息。荡漾着如歌岁月的流年，已将她深黑的发丝渲染成银白。
很多年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独自静默地在黄昏里走时，印记在脑海的金色画卷，都会静默庄重地，在眼前缓缓铺开。落日流光名为黄昏的悲怆，落在地上，是如此沉重，以至于回忆的尘埃被尽数惊起，凌乱飞舞。我眼眸起雾，意识恍惚，忽然踉跄不知归处。
我至今思念着她，思念她的笑容与温柔。
她生来勤劳，就算年事已高，也要抢着做家里的家务，脸上总挂着笑，每天的太阳都将光芒洒向大地，淡云的片落零离，微风的横掠水面，涟漪的层层游移，都映入她明亮的眼瞳。她哼着歌为阳台上的文竹浇水，晶莹的水滴挥洒而下，与碧绿在光辉里平衡，那时家住海岸，波浪如海飘散的碎发与细轻微醺的晚风细数苍茫。她看着远处船儿渐渐远去的视线，渐渐地变成了凝视，连轻哼的歌谣也停止，那眺望那么温柔，仿佛不忍去划破那满塘流金霞云。
我至今思念着她，思念她的固执与怀旧。
她自幼家贫，所以总节俭，对许多事要求颇低。吃掉过期的面包，因肚子疼满抽屉找药的她，脸上总写着倔强。面对我们的责备和告诫，她只低头，嘟囔着，声音微小沙哑，是仿佛已经多少风沙洗礼的疲惫音调。“从前啊……”她总是说从前，那一定是非常值得怀念的岁月。尽管断齿银梳，掠过鬓角银白色的碎发，抚不去岁月的痕迹，也带不回时间。
我至今思念着她，思念她的宠溺与纵容。
我记得她掏出一沓破旧的钞票，从里面小心地抽出两张，换来一串糖葫芦。
我记得矮矮胖胖的她仰头看着小小的我踮起脚尖用力指着的那一串氢气球，它们高高飘在半空，几十根细线被握在卖气球的人手里面。她问了价，气球有点贵，要五块钱，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头见我楚楚可怜的期待眼神，咬了咬牙，又掏出了那沓钱。
这次她数了六张，有两张是五毛凑的。
“还要雪糕，要绿豆雪糕！”
小小的活泼的我在前面跑，步伐蹒跚的她在后面追。她吃力地举着我吃了一半的绿豆雪糕，用四川口音轻声说，“慢一点，慢一点！”
——我也想时间慢一点。
海雾旁的公园，渲染上黄昏的颜色，那是她经常带我去玩的地方。
糖葫芦的糖被我舔完了，绿豆雪糕吃了半根，氢气球后来一不小心脱手飞走了。我失落地望着它，仓皇得犹如放走了整个世界。
她看着我含泪的眼睛，忙哄劝:“莫哭，莫哭，再买一个……”
氢气球可以买回来。
可是她呢？
我今年十八。跪在她长眠的坟头，泥泞侵蚀我洁白的长裙，一如无数个夜色侵蚀黄昏。
年幼的我把眼泪轻率地献给过飞走的氢气球，献给过得不到的芭比娃娃，献给过考试不及格，或许不明白，什么是真正该饮泣的时刻。
然而大恸无声。所有真正值得饮泣的时刻，我又矛盾地陷入沉默。我忽然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哭泣的时刻——从前有，但那回不来了。我再回不去为氢气球哭泣的年少，也再得不到她温柔的哄劝。我终于明白所谓“从前”，确实是相当值得怀念的岁月，并且它足够潇洒，一去不返。
我的幼稚被黄昏的长风震碎了，以某种不可逆转的失去为代价。纵然它乃是人生必经之路，乃是命运预定好的残忍。
不过是如期而至。
记忆最终又回到那年烛光中，金银花蜡滴凝固在摊开的课本上。在停电的黑暗里，黄昏成了最后一抹光。我把课文背诵完，须臾，听见她的轻叹。花烛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明明清香，她的眼神里却也有悲伤和怅惘。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外婆不喜欢黄昏吗？”天真的我睁大明亮的瞳孔。
她只微笑着不置可否：“外婆就是黄昏啊。”
“我觉得黄昏好漂亮。”
她慈祥的面容上，皱纹动起来，仿佛我稚嫩的话语将她的悲哀和沉重抹开，世界洒满金色的阳光。没有几个人的一生会过于漫长，如她；没有几个人将黄昏之美期为永恒，如我。
夕阳是晚开的花，夕阳是陈年的酒，夕阳是迟到的爱，夕阳是未了的情。你收集所有的光辉，只为铸造那份最美的黄昏。你的名字在她的生命里成了诗章，你们在一个世纪里相遇，隔着轮回的天堑，终将挥手道别。久别以后，思念开满一地繁花。
作家简介
丁泳华，就读广州美术学院艺术教育系。热爱文学，热爱生活，热爱写作。
《西南作家》征订、征稿
启 事
贾平凹先生欣然题字，傅天琳女士激情赠言，铁凝主席、阿来主席热情关注。
中国第一大综合性文学民刊《西南作家》杂志，大型大气，纯文纯艺；立足西南，辐射全国；文交天下，兼容并包。2018年第四期顺利出版并隆重上市，全国发行。
四川省文联主管，《西南作家》杂志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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