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泠 |“商家林”地方小考
“商家林”地方小考
杨泠
【提要】1996年，李煦祖籍昌邑发现了关于他的批量文物，对李煦生平事迹研究提供了珍贵史料。本文通过对李煦信札中“商家林”地方的辨析，依稀可见李煦当年往来南北的行踪及清代官马大道的繁忙景象，它为深入阅读思考《红楼梦》小说，从另一侧面给予帮助和启示。
【关键词】李煦 虚白斋 商家林 官马大道
近日阅读《虚白斋尺牍校释》，其中有一则信札涉及“商家林”，对这个地名，笔者与书注释存有不同看法，因试作此文一叙，不妥之处，还请方家指正。
一 李煦信札中的“商家林”
《虚白斋尺牍校释》第215札《致家二叔爷》，是李煦写给其叔李国屏的，札中提到一个叫“商家林”的地方：
侄于陛辞南下，途次商家林地方，数行奉达台前，知蒙照览矣……
校者对“商家林”地方做了如下注释：
商家林：今河北省滦县东安各庄镇有东、西商家林两村。时属直隶永平府滦州。
永平府滦州，就是现在隶属唐山市的滦州市，清代属直隶永平府所辖。1913年称滦县，2018年9月，改设县级滦州市。
滦州市所属东安各庄镇，下辖二十六个行政村，其中包括东商家林、西商家林、前商家林、北商家林。商家林也曾是一级乡镇，后并入东安各庄镇。明清时期，这里商业非常发达，繁华异常。所疑的是滦州在北京东方，李煦南下，为何要中途东去？作为内差苏州织造，一般也没有与地方交接的业务。即便有特殊使命，从李煦的行程上看，也并无去滦州办差的盈余时间。
李煦在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盐差期满，于二十六日由扬州进京复命。在此前后，曹颙也由江宁奉差进京觐见。次年正月初八日，不料曹颙竟在北京病逝,这在李煦给李陈常的信札中有详细记载，以下部分摘录：
……曹舍甥病入膏肓……竟于是月初八日辞世。又荷皇上念其祖父勤劳……准曹頫继曹寅嗣，袭江宁织造职……不佞大抵不能久依辇下，正月二十日整鞭南返矣……
此札写于康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日前，主要是先知会李陈常，曹颙去世，曹頫继任江宁织造，他们将于正月二十日启程返南。
事实上，李煦并未按计划行动，一直到二月初四日，康熙巡视霸州，李煦还参加送驾，事毕便赴通州王瓜园拜祭祖茔。之后，收到康熙传召，又赴霸州水围见驾。康熙命他去江宁织造府宣旨，旋即于二月初九日离京，同曹頫一道扬鞭南下。李煦与曹頫同行，但没有同时到达江宁。曹頫二月二十八日抵江宁，李煦于三月二日到达，向曹寅遗孀李氏宣示恩旨。李煦之所以晚曹頫三天，有可能是先到扬州，交办完盐政事务后再赴江宁。南京事毕，李煦于三月六日抵苏州织造署。
从以上行程知，曹頫由北京到江宁，用了二十天时间，李煦用了二十三天。据《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对曹寅两次陆路南返时间统计，其行程都是二十一天。由此看来，李煦并没有去其他地方办事的行迹和时间。
二 官马大道上的“商家林”
官马大道是古代官吏商旅往来、物资运输、信息传递等的重要交通设施，李煦往来京师也必走官马大道。由第二一五札知，李煦南下途中，至“商家林”地方，收到了二叔李国屏的书信。李氏家族多居通州，其叔派人一路赶来，说明李煦离京不久，“商家林”距北京也不会太远。查河北地图，北京以南有个叫“商林乡”的地方，在河间市和献县中间，距两者都在三十里左右（见图1）。
此“商林”之名即源于“商家林”，关于此地名的传说，至今还在当地民间流传。一种说法是，“商家林”取“伤驾麟”的谐音。相传唐朝末年，赵匡胤和大将郑子明被辽兵追杀，逃至此地小金桥处，与此地一董氏兄弟五人相互厮杀起来，但董氏兄弟武艺不精，眼看就要被战败，这时，董氏兄弟之妹董秀英听见外面有打斗之声，出来观看，便上前参战，赵匡胤两人不敌，继续向南逃去。后来，赵匡胤称帝，因曾在此处战败，被当地人称伤了圣驾龙体之麟，简称“伤驾麟”。现在民间仍有“五虎大战小金桥”的传说。另一种说法是此地手工业最为发达，说书、唱戏的人也很多，汇集一起形成“戏楼街”，加之此处又是南北通行的交通要道，逐渐商铺林立，几乎每天都有庙会，南来北往的商客都云集于此，在明末清初达到繁荣，因而得名“商家林”。无论哪一种说法，都明确了“商林乡”是由“商家林”演化而来。
关于“商家林”地方，康熙十二年重修的《献县志》之舆地志亦有详细记载：
商家林地方距城三十里，凡五村。商家林，七六八户。高高家庄，七二户，李高家庄，七五户。马高家庄，四五户，张高家庄，四十户。
以上史料，确切证实了“商林乡”即明清时期的“商家林”。它是明清驿路经过、驻留之地，其所在官道俗称东路官马大道（见图2）。东路官道以京师皇华驿为起点，依次经过涿州涿鹿驿、新城汾水驿、雄县归义驿、任丘鄚城驿、河间瀛海驿、献县乐城驿、阜城驿、景州东光驿，在河北省境内行程六百一十里。
“商家林”在河间府瀛海驿和献县乐城驿中间，隶属献县管辖。献县辖区驿铺共九个，包括总铺、赵尔庄、单桥、马家铺、严家铺、冯村、商家林、杜生铺、蔡村铺。 从上述资料知，“商家林”为河北境内献县辖区的一处驿铺，是东路官道南下的必经之地。
当年李煦、曹頫南返，走的正是东路官道。从北京到上元县江宁织造府，其间共三十九驿，二千二百八十里路程，单程大约需要二十天时间。而北京去滦州要走东北路官道，东安各庄镇的“商家林”并不在驿路上，它距最近的七家岭驿十多里，七家岭驿又距北京四百四十里，往来一趟要十来天时间。
综上所述，李煦没有去滦州“商家林”办差的时间，且曹颙新殁、曹頫初任，自己又要赴曹府宣旨，诸多要务在身，滦州“商家林”之行，绝无可能。李煦信札“途次商家林地方”中的“商家林”，应是献县的“商家林”驿铺，也就是现在的“商林乡”。
原文发表于《曹雪芹研究》2019秒第二期
（作者通信地址：河北省邢台市中兴西大街191号，05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