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王玉川作品

父母只有快乐之外的劳累
王玉川(河北)
小时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似乎就做两件事:上学和玩儿。当一年中的几个有限的节日一过,就盼着放寒假过年了,那是快乐的大聚会。穿新衣和小伙伴比美,敞开肚皮吃;最主要的是玩儿的时间长、样数多:小河里溜冰、随时放小鞭炮、玩雪、逮鸟……常说年是孩子们的,大人们往往怕过年。为过年,父母几乎省吃俭用积攒一年的精力和准备。头腊月门,父亲的眉渐渐锁上来。母亲一拨一拨浆洗铺盖被褥,一家人的里外穿着,然后蒸馍、煮肉、炸果子油糕、摊黄(折饼),每天累得要爹给她晚上揉肩捶背。过年走亲戚,要顾面子,还怕捉襟见肘,不能让村里人笑话,这真的成了父母的炼狱了!他们给予老人和孩子们满满的幸福和欢乐,承揽起所有的操劳……
春节又快到了,我更加体会到父母的拳拳之心,春节对他们而言,拥有的原来只有快乐之外的劳累!
父亲的力量
一些事情往往在以后很长时间里才会慢慢懂得其中的原委,渐渐产生那份让心颤栗的感动。我曾想,假如我骨折的腿没医治好而需要拄拐的后果,是否将会让父母揪心一生?
肯定的!
一九七四年,五岁的我跟随父母去给三姨家的表妹过满月,途中我斜坐在远方表姐自行车的后架上,车行一段下坡路,心一紧张,右腿下意识一收,就绞进了飞速转动的辐条里,右腿胫腓骨双双折断!
一场小孩满月宴被我的断腿和哀嚎哭声搅个稀巴烂,母亲和姨早已惊愕得不知所措。父亲抱起我,母亲跟在后面,按原路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渡船经过白茫茫的潴龙河,坐在舱里的父亲用宽大的手掌托稳我骨断的部位,一个劲催促船家狠劲摇橹。母亲后来给我讲,当时我已哭得嘶哑,哭累了就断断续续抽咽,最后以致昏迷……。
父母抱着我直奔镇医院,拍片确诊胫腓骨双折断后,大夫建议赶紧到石家庄医院,说那儿可能有医院看得了,别耽搁。父亲其实是个胆小且文弱的书生,谋得教书匠的差事,更少了摔打锤炼的机会;他还没遇到过所谓的大事,更没出过所谓的远门。但那一刻,父亲却毅然决定要和母亲带我到距二百多里远的大城市医治。母亲说她也很吃惊当时父亲全身注满的勇气和巨大的能量。
安顿好奶奶在家照看姐姐和哥哥,父母便带着我和三岁的妹妹坐车奔向石家庄那个大城市。人生地疏,一路打听询问才到那家医院。三天里,父亲与医院多次恳切交流最好不要截肢的愿望,但事与愿违,最终医院还是没有收留我。可想而知,郁闷焦灼却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让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母亲说,父亲那时处在焦急与束手无策的状态,很是担心我会落下瘸腿的后果,一天吃不下几口饭,夜夜无眠!
回家后,许多乡亲和亲戚帮父母打听医治的消息。终于一条好消息让父亲看见了光明。准备一番后,父亲和大堂叔、大舅用板车拉着我,还有母亲和妹妹走向那个光明的地方:沧州市肃宁县梁村冯氏祖传骨科诊所!
母亲说那是满满一板车呦,除了人,还有米面、铺盖被褥、衣服、壶盆一大堆,捆扎在车帮车尾。母亲说当时是小满季节,初夏的夜风还是有些冷,凌晨三点出发,父亲他们三个人轮换位置连推带拉走了整整一天!
父亲从小体弱多病,十一岁起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好在父亲学习用心,考入省立安国师范,毕业后成了一名教师。母亲进门后,先后有了我们兄妹四人,奶奶和母亲要在生产队出工,父亲就在下班和礼拜天、假期里帮着下地干些农活。农活对他虽不陌生,但毕竟不像村里真正的庄稼汉那样经得住摔打。但在给我看病的过往里,父亲身上的力量却超乎寻常的强大!我知道那是责任的内动力,或许父亲是在咬牙坚持,在默默地积攒着勇气,坚定着信心。
父亲生就胆小,终是不敢看到我将疼死的一幕。母亲说,那天是她护住我的头,协助医生们做所谓的“骨复原术”的。三个小伙分别按住我的两胳膊和左右腿,主治医生双手扣住骨断的部位,叫齐一声:“一、二、三——”“啊——”……
母亲说,医生是将收缩且生长了多天的腿硬生生拉开让断骨重新对齐!当时我只“嚎”了一声就昏死了过去,醒来时右腿已包裹上厚厚的石膏,外面用纱布捆扎几块竹板固定。
父母租了一户农家小院,自己生火做饭,来看护我养病。期间,父亲曾骑着自行车回到一百多公里的老家带些钱和米面,正午过后便赶了回来!“为了儿子,什么都得拿得出,什么都得豁出去”母亲说一个多月后的复查,结果非常理想,那时,父亲的脸上才有了久违的笑意。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余年了,现在我非常怀念他。他工作中的极端认真负责,党性的坚持,那是一种执着的力量。老家堂柜里那一大摞已微微泛黄的荣誉证书诉说着父亲三十多年的勤恳工作和示范品行。父亲很平凡很普通,但他在风雨中勇敢地挑起家庭的重担,不仅把我们一个个抚养长大,更教给了我们如何面对生活的坎坷;他把爱给了我们,把良好的品行给了我们,更把面对风浪时迸发出的无畏力量传给了我们!
纺花影 机杼声
多少个清晨或傍晚,从屋檐滑落的雨滴打在老家院中的那颗枣树叶上,纺车转动的“嘤嘤”声,抖动的灯影伴着那只棕红的杼梭在经线和纬线的密林中穿行,发出“嘎达、嘎达”的机杼声,母亲的身影映在灰白的墙壁上……这一幅幅画面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记得从五六岁开始,每当秋叶落尽,麦苗罩露,北风扑窗时,母亲便开始历时几个月的“织布工程”。这样说其实丝毫不夸张——单是其中的近十道工序,足可见其“半尺布,一里路”的繁琐与艰辛。母亲常在我们耳边叨念纺线和织布活儿的吃工夫和乏累,而那时的我们头脑中尽装的是各种玩具和游戏,根本想象不到“织布工程”竟然如此之浩繁!
纺花是织布过程中一项很重要的前期步骤,做起来十分地辛苦。冬日的农村宁静而漫长,母亲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的微光夜夜纺线到凌晨。睡眼朦胧中,看到母亲端坐在炕梢,左手捏一节棉花卜节,手臂像拉着琴弓悠长自如地伸缩,在纺车轮转动的歌声里,一根根细白的棉线从棉花卜节里吐出来,在锭杆轴上逐渐缠成一个硕大的线穗子,母亲将 “成熟”的线穗子小心翼翼的从锭杆轴上卸下来,然后靠山墙一个个码好,看去像一个个熟睡的婴儿,母亲的身影在微弱的灯光里映在山墙上,守护着她的孩子们……
冬去春来,雪花消失,春风夹带凉意,轻轻拂着面庞,风筝也已经飞上了天空。春天洒下满院落煦暖的亮光,母亲在院子里竖起一根根竹竿,搭好晾线的架子,邻里的大娘、婶子和嫁在当村的二姑被邀来帮忙,都认真地做着,互相高声地提醒着浆线、展线、晾线等活计的细节。浆洗的面香在小院里弥漫开来,馋嘴
的麻雀在枣树、槐树枝上跳跃欢唱。经布工序最关键,一点也不能出错的。经布的时候,二姑就来帮忙,奶奶、母亲和二姑有条不紊地忙前忙后,有时连做饭吃饭都顾不上。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每天晚饭后,母亲就坐在织布机上织布——母亲脚踏莲板,“啪嗒,啪嗒”上下交替移动,织布机“嘎达、嘎达”的响声在一片夏虫的低鸣中脱颖而出,显得是那样清脆,它们踏着星光的影子,徜徉在村落的大街小巷,给熟睡的乡亲报道着安详,它们又好像从深邃的天空中飘来,落在农家小院朦胧的树冠上,然后带着树叶馨香的风飘出村庄,消散于遥远的田野间。细细的纬线,一丝一丝地积累,由寸及尺,由尺及丈,一匹布就这样在母亲手中织成了。听着卷布轴“咕噜”一转,一块红绿条块相间的细棉布已织好卷了起来,母亲做这一切的动作那么娴熟优美。长大后我看到舞台上钢琴师弹奏音乐时,常常想到母亲的织布动作,在头脑中闪现出母亲因疲乏劳累而苍白虚弱的脸色,细密的汗珠挂满额头!
母亲用面汤水把布浆洗过后,布变得平整而硬,做成床单、被子里、汗衫、或棉衣棉裤里子。刚和身体接触的时候,有一种粗糙沙巴的刺激,如同用一把小木锉在皮肤上挠痒,时间长了它就会变得柔软。日子一天天过去,到国家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的四五年后,家境渐渐地好转,母亲那台织布机也就逐渐被搁置起来。
我毕业结婚后,从县城回老家看望父母,帮母亲晾晒衣褥时,在箱底下,陡然看到我们姐弟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许多都是母亲亲自织出的棉布缝制的。母亲凝神抚摸着这这些粗布衣裳,久久无语。从母亲的目光里,我重新读到了流逝的艰难岁月,明白自己正逐渐忘却不该忘却的东西,顿时发觉心灵的荒漠已生长了慵懒和满足。在贫困日子里长大的我,无论如何不应该忘记关于母亲和织布机的故事啊!现在,我的孩子也已到了我那时看母亲纺线、织布的年龄,可是她不会再看到那样的光景了,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她们的幸福。但是我会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把关于母亲纺线、织布的故事讲给她听,否则,她稚嫩的肩膀怎么能够承受未来生命里的风风雨雨啊!
但愿,在我的梦境里永远都萦绕着那“嘤嘤”的纺花影、“咔哒、咔哒”的机杼声……
父母的爱如暖流养育我们长大,像阳光一样沐浴我们成熟。他们的心只知道径直向前行,向着创造适合我们成长的沃土和环境的方向努力,而无暇留恋过往,无暇追忆过往,我们跟着他们学会了执着与坚忍,学会了为人父为人母的言行,学会了怎样呵护与牵挂,学会了如何付出与奉献。我传承了这些精神与品行的衣钵,还将传给我的孩子。
我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骄傲,感到自豪!已进入天命之年的我而今同父亲一样,手执教鞭在三尺讲台上三十年了。一路辛劳,一路收获。时时铭记父亲的教诲,埋头苦干,认真执着,从不懈怠。无论春雨秋风,抑或炎夏寒冬,苦读精研,伏案批阅,孜孜教诲,师爱情浓。那是从父亲身上汲取了爱岗敬业的力量,坚韧笃行的品格,认真负责的作风,恪守党员的模范宗旨,我才在事业上有了一些辉煌和值得骄傲的成绩。生活中,淡然名利,并时常赠人玫瑰而手留余香。
【作者简介】王玉川,河北省保定市博野县,中级教师,中共党员,现于博野县兴华小学任教。从教三十年。自幼爱好读书和写作,业余时间进行创作,2016年起在《保定广播电视报》、《保定晚报》和《河北农民报》上发表近四十篇诗歌、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