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⑤ 拉皮条的少女

本文为银河系十八线网红、过期少女、盖世萝莉、战略性单身、资深神经病二小姐创作的长篇小说《你是我的十万星河》,房地产+言情。每周更新1万字。剧情梗概请戳:宇宙辣么大!你居然还买不起你的100㎡?》 

如果您不喜欢,没关系,周一~周四均为房地产话题,请您择日再来惠顾二小姐后花园。

第一颗星:北落师门

chapter①  美男赠我蒙汗药

chapter②  少妇杀手,二奶知音

chapter③ Cash是裸女,美金还怕找不到美女?

chapter④ 远东第一屠宰场

第二颗星:太白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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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颗星:太白金星

《诗经·小雅》曰,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日出前,微蓝色的天际中,有她;

古人叫他启明星;

日暮时,橙红色的云彩间,有她,

古人叫他长庚星。

虚虚实实,谁又知道,启明,长庚,不过是同一个金星的两种表现形式。

金星,古名太白,发银白色亮光,是我们在地球上肉眼能看到的,最亮的星之一。

金星表层超过五百度,可以融化金属。

谁又知道,她的地心深处,冷酷如冰?

这里很安静,在上海的西南,道路两旁的悬铃木洒下浓密树荫,偶有枯黄残叶飘零在深秋没有威力的阳光里。

一辆绿油油的公交车摇摇摆摆开过来,车里传出清脆女声报站音“香花桥到了。”

没一个人上,也没一个人下,绿油油的公交车又摇摇摆摆地开走了。

沿着香花小径走不到3分钟,城市的喧嚣抛诸脑后,一栋小楼遗世独立。

四坡顶的屋面,红色平瓦,白粉墙面,紫铜开模的拉手,胡桃木门樘,空铸梅花窗栏,带着一股贵族的寂寞和清高。

这里,就是疏离的家。

“近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门厅传来母亲薄怒的声音,“你爸等你很久了,快上去。”

他们叫他近之,是的,没错,单名一个“离”字,字“近之”。

他们是老派的家庭,解放那年家里就有一辆老克勒的车子开,母亲和父亲早已习惯去和平饭店爵士厅跳舞。

疏离进来的时候,时近黄昏,疏婴悠闲地躺在窗边的藤椅上,透过落地的玻璃门框,看花园里的姹紫嫣红。深秋温柔的阳光斜斜地射到临近花甲之年的老人脸上,他有着和疏离如出一辙的清冷气质。

时光仿佛倒退了三十年,两张静默的脸。房间里的画面就像是一幅时光剪影,美丽却忧伤。

“父亲,这是郁伯伯给您的特效药。”

“郁东敏的东西?怎么从你这里来?”

“郁东敏的儿子和你儿子是校友,差了2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就是昨晚的酒会。”

“昨晚的酒会情况如何?”

“很时髦,我从未参加、也从未听说过中国哪个城市举办过气派得赛过奢侈品发布会的土地推介会,估计申浦区烧了不少真金白银,父亲大人,有这个必要吗?”

疏婴笑了,笑容高尚而冰凉。

“近之,你还记得上半年的退地事件吧?”

“知道,申浦区年度地王310亿元,最后以赔偿10亿元违约金,结束了退地风波。”

“今年经济形势不好,信贷环境又恶劣,发展商受限于资金紧张,又或者是对后市信心不足,或者两者兼有之吧,导致土地流标太多,他们申浦区又正好撞在枪口上,的确已经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郁东敏上报的这个活动,是我批准的。”

“父亲大人,这个活动,是要担风险的。”

“做什么事情都有风险,无非是两相权衡取其轻。近之,你坐下来,爸爸给你上一课。”

在疏离心目中,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慈父。小时候的记忆是“太忙碌”,一周能见到父亲的次数实在不多;青春期之后又因为自己叛逆,对中国的教育制度抵触就满中国乱跑,和老头子经常起冲突;倒是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关系,和父亲的交流反倒变多。

疏婴娓娓道来。“土地财政,它属于预算外收入,又叫第二财政。从1994年开始,土地出让金不再上缴中央财政,全部留归地方。从此,土地出让金收入成为地方政府预算外收入的主要来源。在部分城市,甚至超过第一财政收入,成为经营城市发展GDP的不二法宝。”

“比如说,杭州。”

疏婴点点头。“对的,近之,很多城市现在对土地收入的依赖性已经很强,尤其是申浦区这种没有大型企业、外资或者金融上缴利税的区域,它们的市政建设、配套等各项资金就指望着卖地赚钱。一旦该部分收入萎缩,那么高速运转的“土地资金-城市扩张-GDP增长”的发展模式,立刻出现了无法循环的状况。

郁东敏上报的材料说,按照计划,今年到明年,区级重点建设项目156个,总投资超两千亿元;而今年前十个月,申浦区土地出让金收入锐减90%。若是没有了这批预算外的收入,城市建设就变成空谈。

水湾版块是郁东敏苦心酝酿好几年的产物,未来的土地收入他都规划好了,如今无人问津卖不到钱,你不知道,郁东敏前些日子到各个部门委办局奔走呼号,愁白了头。”

“但是他们昨晚的表现,一点都不像低声下气求各路神仙买地的样子。”疏离摩挲着茶几上珠光白的天鹅塑像,质疑道。

“哦?怎么说?”

“3D演示的时候,他们要求参与竞买者提供高达5亿元的竞标保证金,境外购买者更是要求出具3亿美元以上的银行存款证明,同时要拥有开发高档物业的良好业绩;而境内开发商则要求注册资金超过5亿元,同时银行存款在10亿元以上。他们对竞买者的门槛设得这么高,将大部分开发商挡在门外,哪来的诚意?”

疏婴沉吟。

“而且郁东敏的发言也阴阳怪气,说什么我们不仅考虑纯粹的经济回报,更看重各家单位的综合开发实力和项目的社会效益,虽然说这是场面上的话,但是他一个执政者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有深意。舅舅在会上也表过决心了,听口气必定要以身作则,为申浦区土地收入添砖加瓦了。父亲大人,舅舅之前有没有和你知会过?”

疏婴不置可否,“这批地具体定在什么时候招投标?”

“会上说,半个月以内;您是否要多提防着点儿?”

“按常规,这批钱在12月份入账最好。我们马上就能看到买家是谁了。”疏婴意味深长,“近之,我再有几年就退了,有时候暗流汹涌,不宜正面交锋,随水势而动,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疏婴,男, 59岁,畲族,民主党派人士。

宦海沉浮一世,官拜副部级。

疏离在家里吃了晚饭,饭桌上是他喜欢的水晶肴肉和排骨年糕,不知不觉,饭吃下三碗。

母亲正待给他盛第四碗,他摆摆手,“老妈,饶了我吧,肚皮都吃破了,还不捧你的场啊?”

母亲疼惜道:“每次回家,都看你瘦一圈。广州不是美食之城吗?早晨喝早茶,下午喫午茶,一天三顿还有夜宵,怎么把你养成这幅排骨样?”

疏离闷声不语。

“再去陈伯那里做几件衣裳吧,我和他说过了,你吃完晚饭就过去。不要忘记了,今年回家过年的体重指标是一百四。”

疏离嘟哝着,“胖有什么好?我昨天见到舅舅了,越吃越胖,皮带扣子都快栓不住了。”他撂下碗,一溜烟跑了。

疏离的母亲叫陈涵深。

是的,申钢集团的新帅陈涵泽是他舅舅。

陈伯以前是他们家的裁缝,退休以后被某个奢侈品牌重金礼聘了,现在蹲在淮海路某个花园小洋房里继续发挥余热,裁缝也改头换面叫“高级定制”了。

小时候,疏离特别讨厌见到陈伯,因为每次见到他,就意味着伸手伸脚被他摆弄个半天。小孩子嘛,活泼好动,最讨厌配眼镜啊,量衣裳啊这种拘束的事情。

现在的疏离,倒是特别喜欢往陈伯那边跑。倒不是因为他长大了,喜欢穿新衣服了,而是——陈伯那里,变成了每个男人都向往的世界。

这里原本是老上海最鼎鼎大名的霞飞路,这是一栋霞飞路上的洋房,新古典主义建筑,由当年沪上最有钱的掮客造于1920年,如今被某个国际奢侈品牌整体修缮翻新后,摇身一变,成了传达品味的旗舰店。

陈伯在二楼给人做衣裳,而一楼却是疏离最喜欢的场所,名字叫“Travel & Discovery Room ”。这里有古董模型飞机、饱经风霜的罗盘、舵盘和望远镜,锈迹斑斑的旅行箱,无一不满足了每个男人心中永远的征服新大陆的梦想。

疏离从高中时代就喜欢旅行,而且还是那种吃苦耐劳型的旅行,所以当他发现陈伯居然在这么时尚的地方工作时,他每次回上海都要巧立名目去做一回衣裳。今次他进门,却在放置古董舵盘的场所遇见一个刚刚上午才看见的人——关菲菲。

短短六个小时不见,她已经换了一套装束。清汤挂面的长发,柔软的平底豆豆鞋,海军条纹的制服,倒是和那个古董舵盘异曲同工。

她似乎在等人。逆光立在暖黄色的背景里,闲极无聊在摆弄舵盘,没有留意刚进门的疏离。

古董舵盘加上海军制服装束,关菲菲的气场很强大。

她立正,朝空气敬个礼,“报告船长,我们遭遇了南印度洋的热带气旋,已经偏离主航道,可能今晚到不了开普敦!请船长指示!”

前三秒钟她角色扮演的海员,后三秒钟摇身一变,成了船长。

她上前一步,抓住舵盘一转,手指向天斜飞:“看见天上的星星了吗?那是老人星和南门二,全天最亮的星之一!是你们在北半球永远都看不到的星!兄弟们,沿着它走,印度洋和开普敦这段最困难的航程,马上就要结束,接下来的的太平洋,就太平了!”

虽然看不见夜空,但是疏离的眼睛如同星光一般亮晶晶,疏离饶有兴味地参与这场Cosplay,插嘴问道:“报告船长,请问全天最亮的是什么星?”

关菲菲在这里等了快一个小时,实在是穷极无聊,自己对自己演戏,看到居然还会有人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收看这档子节目,并且插嘴得好聒噪,没好气地打发他走,“Hey,handsome lad!你干什么吃的?居然问如此愚蠢至极的问题!苏东坡大侠早就告诉过我们,全天最亮的星,西北望,射天狼!”

“报告船长,我收到一个信号!”

“Go ahead!”

“Oh,Be A Fine Girl Kiss Me!”

关菲菲呆了一呆,对疏离能说出这句话大感意外,她愣了大约5秒钟,才赞许地夸奖,“没想到疏工也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

她的手指从舵盘松开,整个人从自己的小宇宙场景中挣脱出来,对疏离礼节性地报以微笑,然后坐下来休息,啜了一口冻鸳鸯。

棕红色真皮沙发,柔软且昂贵;她的坐姿,端庄且优雅。

疏离也在她一侧坐下,“如果我说,hey,小姐,我们真有缘!你会不会以为我在搭讪?”

他的话,笑嘻嘻,沙发陷下两个浅窝,距离很近。

关菲菲蹙了蹙眉头,伴随有所领悟的表情。“你好,疏工。”

“表情太僵硬。”疏离批评道。

“我以为只能在严肃的场合看见您,疏工。”

“私人场合可以直接叫我疏离。”

“好吧,疏离。”

“不会吧,有我这么Handsome的人陪你杀时间,怎么听起来很拒人于千里?”

“原因很简单,”她随手从鸡翅木的旧书架上拿出一本哈利波特,借此逃避疏离咄咄逼人的视线。“白天我是Colin的下属,对您热情是我的工作职责;现在是我私人时间,我个人对疏先生您……“她摊摊手,耸耸肩,“呵,一点兴趣都没有。”

很美国的表达方式,坦率而直接。疏离向来倨傲的表情受了伤,“原来我毫无魅力?”

“身材太差。”关菲菲一语中的。

疏离喷饭,“关小姐只喜欢Colin那种强壮型?”

“Colin是每个吊金龟女孩子的梦想。他穿阿玛尼的西服,宽阔温暖。而你呢,”她拍拍疏离的肩膀,“Dior或者日韩系的修身西服比较适合你,秀场里选用的男模个个都像吸毒过度。”

关菲菲不是第一个批评疏离太瘦的人,不过用词像她这般恶毒的,也不多。

疏离微微叹息,送出四字箴言,“女人,好色。”

“谢谢夸奖。”关菲菲面不红,心不跳。

“不过还是感谢谷小姐的敦促,我回去之后一定加班加点,锻炼身材。”他说得含意隽永。

关与谷,中文发音一样的低调,还是被关菲菲敏锐地捕捉到。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关谷之争就此“溜”掉,不过养着总是后患,她决定澄清。

“疏公子,在您身上我感觉到,上海滩30年代名门公子的气质。”

“我老爸若是听了你这甜话,一定很得意。”

“但是您刚才,像一个市井妇人一样八卦。”她怜悯地看疏离一眼,“还是更年期的妇人。”

她拿出粉红色的钱包,上面有娇艳欲滴的樱桃,好像她嘟嘟的嘴唇。“这是我的身份证,关菲菲,疏公子请以后不要像翠花蹲在村头的墙角嚼舌根子,OK?我在等人,请自便。”

“你在等谁?”

“拒绝回答。”

“这里二楼除了衬衫定制,就是英式理容。你不要告诉我,你私人时间不仅要陪上司去晚宴,还要来男士理容的地方消磨时光。”

“与你无关。”

两人的过招进行得很快,一个出招咄咄逼人,另一个接招没有半点含糊。

“你不怕得罪我,你的Colin会不悦?”

“现在不是我的上班时间。”关菲菲似是无意继续纠缠下去,她拿出手机,镶满水钻亮晶晶,开始打电话。

“达令,从六点,到七点,你超过一个小时,英国皇妃定制婚纱也不过如此。拜托,你是男人哎,以后不要做这种雌雄莫辨的事情。我艹。”搁下手机,关菲菲轻声嘀咕一句国骂。

这个丫头,真的很有个性。疏离下结论。

她急速翻通讯录,又拨一个电话。

“我是菲菲。”她自报家门,语音低沉,神情严肃。

听筒那端传来惊喜的女声,关菲菲无心唠叨,只简单附和,“对,我回来了。”

听筒那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关菲菲语气简短而清冷:“叙旧的话,见面再说。我只问你,大学你梦了四年的白马王子,有结果么?”

电波那头的女人,不知是情话还是废话,说得缠绵悱恻,哀婉动人。关菲菲吹一声自嘲的口哨,“果然是山水有相逢。”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像一只不怀好意的波斯猫。

木质回旋楼梯,洒满玫瑰花瓣,楼上下来一人。

老房子如优质功放,蹬蹬的脚步回声,醇厚绵长。

关菲菲冷眼一瞥,对着电话说一声,“有空见面聊,挂了。记住一点真理,男人不屌你,就不要浪费时间。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满大街跑。”

楼上下来的是关山峪,他穿一件法式衬衫,领口和袖口有银灰色的渐变处理,十字星的黑曜石袖扣,气质雍容。

他的眼风扫全场一周,在疏离身上停留超过1秒,然后停顿在关菲菲身上,蹙起眉头。“怎么穿得像个学生?”

关菲菲吐吐粉红色的小舌头装可爱,V型俗滥手势放在脸颊旁,“我是您的女儿呀,可爱到天打雷劈!”

陈伯随关山峪一同下来,毕恭毕敬,弯腰鞠躬,“关先生走好,衣服10天后就能送到府上。”关山峪点头致谢。

关菲菲兀自喋喋不休,“ O'blu新开,关总您陪我去逛逛?”

“是什么东西?”

“牛仔裤啊!代沟!”

“我几岁了,还逛牛仔裤?”

“我买来送人,陪我嘛。Armani简洁高贵,Ed Hardy狂野奔放,7 for精湛细致,我要精挑细选去讨好男人……”两人相携而去,语声渐悄。

疏离目送他们离开,心念道,“穿法式衬衫,必定晚上有重要宴会,不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正想得恍惚,陈伯拍拍他肩膀,叫一声少爷,带领他上楼。

疏离哑然失笑,“每次都叫我少爷,现在不是旧社会了,陈伯。我妈嘱我来做一套冬装。”

“我知道,夫人和我打过招呼了。”

面料、版型、款式、量体、搭配,陈伯动作熟练。

——面料,陈伯建议85%羊毛和15%羊绒的混合纺织,无论是舒适性、光泽度和悬垂感,均表现上乘,刚才的关先生也选的这个面料做外套;

——版型,陈伯说刚才的关先生,适合双排扣、枪驳领的英国式样,但是少爷您太瘦,还是走色彩明亮的修身款式比较好,人看起来会丰满;

——款式,知道少爷您习惯左腕戴手表,所以我不会给您做需要袖扣的款式;虽然今年新款的十字星黑曜石袖扣非常漂亮,就是刚才关先生选用的那款;

疏离听得有点不悦,“关先生,关先生,陈伯你怎么老拿六十岁的老头子和我比?”

陈伯笑得慈祥和蔼。“少爷,我做衣裳五十年了,见过的有钱人不少。可是有钱有社会地位,而且长得精神的老头子可着实不多,你爸爸算一个,刚才的关先生,也算一个。”

疏离不得不承认,陈伯说得没错。身为一个28岁的晚辈,疏离对关山峪,这个接近花甲之年的长辈,有一种不自觉的恭敬。

这般雍容,这份气度,可以想见年轻时的万转光华。试问自己三十年后,是否也能修炼出如此强大的气场呢?

选好面料版型和款式后,陈伯开始量体,测量了超过十多个部位的尺寸,一边量一边摇头,“早几年我给你做的衣裳,凭经验都预留了改大的面料,谁知道你一年比一年瘦。以前瘦还可以说学校食堂的油水太少,不是都说工作之后男人会发福吗?”抱怨里透着心疼,“少爷,共产党是不是光让你干活,不给你饭吃啊?”

疏离无言以对。

最后一道工序,陈伯问,“少爷,名字绣在袖口还是领尖?”

疏离心念一动,“刚才那位关先生绣在哪里?”

“呵呵,”陈伯笑得憨厚,“关先生绣在后领,谁都看不见的地方。”

“那我也绣在后领吧。”

疏离并没有在家过夜,因为他对早高峰开车过黄浦江发怵。无论是隧道还是大桥,那都是密密匝匝匝匝密密。所以他提前回了浦东。

半夜躺在空落落的毛坯房里,仰面朝天,天花板上关菲菲说,“自有资金投资回报率高达56倍,疏工目光睿智,简直是以小博大的典范!”

他侧翻一个身,樊公公在墙壁上说,“千万记得,给凤凰找个新法人。”

他四肢伸直趴在床上,看见关菲菲握紧舵盘的手,右手指节上有淡黄色小小的茧子,念过建工学院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留下的痕迹。

生活真的充满惊喜,他的心有点痒痒。

第二天上班,疏离和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出门。前方有位女子,穿高跟鞋蹬蹬跑,鞋高12公分,鞋跟受力面积只一分钱硬币大,疏离看得替她吃力。

“好邻居,要迟到了啊?”

关菲菲终于捞到一把救命稻草,跳上后座揽住他腰,“驾~驾~,我们迟到1分钟10美金,不是闹着玩儿的。拜托载我五百米到地铁口。”

小风轻轻吹,阳光温柔洒,疏离的心情无端端好起来。

关菲菲连滚带爬奔到公司,离考勤机变红色只差半分钟。

“好险,以后再也不听唐蜜蜜推荐看什么通宵肥皂剧。咦——从来都是早到半小时的淑女,今儿哪里去了?”

前台——没有;茶水间——没有;会议室——没有;一直找到走廊尽头的盥洗室,看见唐蜜蜜和杨国庆拉扯的身影。

杨国庆说,“我妈从老家来看我,点名要见我的女朋友。”

唐蜜蜜讶异万分,“杨国庆你疯了吗?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不去!”

“我妈叫你去你,怎么能不去呢?你不能让老人家失望的!”

小女生唐蜜蜜被杨国庆惊人的强盗逻辑吓到了,谈判正陷入僵局。关菲菲适时出现,手里滚烫的咖啡就泼他满身,然后瞪大眼睛捂住嘴,“Oops!!”

她拿出纸巾替杨国庆擦,装模作样抱怨道:“先生,请问你做啥要挡牢女厕所大门口?”

杨国庆明知关菲菲是故意的,也无可奈何。“你!”

唐蜜蜜赶紧依偎在关菲菲身后,说:“他……非让我去见他妈。”

“你和他谈恋爱了?”

“没有,没有!”唐蜜蜜又急又气,跺跺脚,握紧小拳头,“他有毛病。”

“哦,他有毛病。”关菲菲心领神会,转身找杨国庆。

杨国庆已经在男性盥洗室擦洗身上的咖啡渍,她对着门就喊:“杨国庆你是刚磕完大麻K粉神智不清吧?你那一厢情愿的剧本还没写完啊?您太入戏了,不去代表中国角逐奥斯卡真是太可惜了;”关菲菲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你应该知道,我们Elizabeth很忙的,她刚报了游艇驾驶班,学费一小时一千块,耽误不起!要不晚上我们在雍福会等你?我和你妈聊聊?”

杨国庆万分激动,“雍……雍福会在哪里?”

“雍福会啊,刘嘉玲和梁朝伟上海开喜宴的地方啊,记得信用卡喂喂饱再过来,哈?”

“啊?刘嘉玲和梁朝伟啊?会不会太贵?”

关菲菲挥舞小拳头,爆发小宇宙,“杨国庆我告诉你,Elizabeth有男朋友的,人家身高183,体重183,一拳头砸死你!你再这么神经病,我让他直接去Coller International砸你场子,你也甭在上海混了回家种田去吧。”

杨国庆暂时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跑了。

关菲菲对唐蜜蜜也是恨铁不成钢,“我说你这么清纯一丫头,早点找男朋友,杜绝这些变态,不好吗?”

唐蜜蜜欲哭无泪。“我也想啊,男朋友不是说有就有的啊。”

“你说说平时下了班去哪儿玩?社交圈子有哪些?对男人有啥要求?”

“每天下班乖乖回家看韩剧,哭得稀里哗啦的,最喜欢李东旭和赵仁成,高高瘦瘦的,像上次的疏工。”说到疏离,唐蜜蜜终于破涕为笑。

“他有什么好?”关菲菲努努嘴,“伸过来的爪子都看不明白是公是母。”

“那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关菲菲狞笑,“人家高干子弟,太子党,你估计是高攀不起了。下次他再来Tosh的时候,记得要用热咖啡直接把他泼残废,否则你这辈子都和他门不当户不对。”

关菲菲的狞笑声从恒隆63楼飘出,跨越黄浦江,瞬间位移二十公里,俯冲进入行政中心X号X房间。正在召开决算审核会议的疏离,冷冷地打了一个寒颤——似乎,被谁,卖了。

午饭铃打响的时候,唐蜜蜜很瑟缩。

“菲菲怎么办?我怕奥斯卡影帝又在食堂拦截我。”

“哦,那你请,我们出去吃。”关菲菲一脸求之不得的表情。

“那,我们去齐民好不好?”

“什么齐民?”

“新开的一家素食火锅店,就在85度C的斜对面,听说是瘦身火锅,吃了不胖。”

“我呸,又要吃又要瘦身,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菲菲你讲话不要总这么赤裸裸好不好?”

两人转啊转,头都转晕了总算在小弄堂找到这家清淡的门脸儿。

“哦,原来是齐民要术的齐民啊。”关菲菲恍然大悟。

“齐民要术是什么?”唐蜜蜜一脸茫然。

“女子无才便是德,要是你知道齐民要术是啥,该和我一样嫁不出去嘞!”

他们进了门,落了座,看了菜单,关菲菲的眉头蹙了蹙,毫不介意表达出她的反感。

“Elizabeth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为什么?”

“你看这里最便宜的商务套餐88!”

“我请!”

“这钱花得冤。”她撇撇嘴,“88块钱在南西什么商务套餐吃不到?这里装修太cheap了,两张小方桌还要拼在一起招待4个客人,也不怕两对情侣鸡同鸭讲。典型台湾人的做派,明明不舍得花大价钱装修,只好打着艺术的大旗,说自己是极简主义。唉,台巴子就是小家子气,不像香港人,在上海开粤菜馆,都是大手笔的。”

“可是茶都喝了,我不好意思走唉……”唐蜜蜜的脸皮薄,抹不开。

“我冲锋,你尾随。” 关菲菲拉上唐蜜蜜,遁走。“知道错了就及时收手,现在不好意思,待会儿让你吐血!”

最后两人选了江户料理,环境好五倍,料理也精致,小姐体贴温柔,价格和弄堂小火锅差不多。

两个人关在单独包间里窃窃私语N久,从凤凰男杨国庆聊到美男疏离,从关菲菲的裙下之臣聊到唐蜜蜜的处女膜。

关菲菲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男人真的有这么好吗?为什么自己身边的闺蜜都对他爱不释手?而且,居然,这两个闺蜜差了8年!

8年,殊途同归。两个女人每次谈起他的神情,一样的心猿意马,仿佛只要能与君春风一度,便能此生了无遗憾。

钱钟书先生管中窥豹,洞若观火地说,女人的两个基本欲望,做媒和做母亲。

关菲菲也不例外,她一向很有执行力,所以毅然决然去拉皮条。

某个月黑风高之夜,雄纠纠,气昂昂,关菲菲,出发了。

陆家嘴中央公寓1号楼16B,熟门熟路摸上门。

她本来想坐下来,东拉西扯闲话一番,再聊到做媒搞对象的话题上,不过疏离打开大门她才想起,这套房子是连张桌子椅子都没有的。

她总不能坐在疏离仅有的一张King Size大床上与他交流婚姻交配繁殖后代的问题吧?于是关菲菲站在大门口,立马开门见山。

“Hey,疏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她从小坤包里排出两张相片,清清嗓子。

“唐蜜蜜,女,25岁,Tosh公司的Receptionist,是我的同事。主要特点清纯可爱,单纯善良,是每天血海江湖暗黑职场捉对厮杀回来后舔舐您伤口的温柔小狗狗。

夏滟澜,女,28岁,申城银行正式编制员工,是我的同学。主要特点胆子小,性子软,嘴巴里面没有牙齿,绝对温柔无害,愿意伏小作低蹲在您脚边做一只柔软雪白小兔子。

现在小狗狗和小白兔都中意您,身为闺蜜,我每天见她们饱受相思之苦,又矜持地不愿向你袒露心迹。本人向来,为朋友两肋插刀,特意登门拜访,求您早点做一个了断。”

关菲菲将两张照片抖得嚯嚯作响,豪迈之情溢于言表。疏离听了,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将她看得毛骨悚然,然后娓娓道来。

“如今这个世道,实在是个令人痛心疾首的世道。”他做愤世嫉俗状,“哪有女孩子逼着人谈朋友的?”

“我这不是与您商榷AB之选嘛。”

疏离推开面前两张艳照,“我若是一个都不选呢?”

“那我就回去让她们早死早超生。”关菲菲破釜沉舟,收起照片,作势要走。“早点止损也是好的。”

“若是我有C选项呢? 比如你?”

“我?”关菲菲一幅消受不起的样子,“疏工,我胸无大志,不敢染指您这样的人中龙凤。”

“哦,”疏离乜眼瞧她一眼,“太自谦了,胸不小的。”

关菲菲收好照片,准备无功而返。“挺好的,连大门都没迈进去就被拒了,我回去让她们早点洗洗睡吧。”

“关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细谈。”

“谈无可谈。”

“不谈朋友,谈笔交易。”

大门缓缓关闭,关菲菲被迎进屋,“关小姐,我很荣幸成为你同事或者同学的男朋友,但是你得帮我做两件事,这笔交易做不做?”

关菲菲快速思考2秒钟,“愿闻其详!”

“第一,帮我张罗这套房产的装修,从设计到监工。当然费用由我支出,不需要你们郁总两肋插刀。”

“Deal!”关菲菲不假思索,笑容可掬。

“第二,我将一家公司的法人过户给你,我来操控,你来执行,半年为限。”

这个要求很怪异,关菲菲眼珠子滴溜溜转圈,一时没有应允。

疏离安抚她,“工作任务就是每周向我汇报一次公司情况,因为我不方便出面。“

“公司是干嘛的?”

“废钢回收,你放心,绝对合法的公司,”

关菲菲不置可否,疏离再添一把柴,”我分你5%股权,再加利润额10%作为报酬。”

“Done!”关菲菲的响指打得响亮,“疏公子,我看你戴川崎家的半框眼镜,穿Ferragamo的鞋子,我相信您没必要在我这种小前台身上骗钱。”

“关小姐,我看你穿Chanel,住一千万的豪宅,会用针管笔画草图,恐怕也不是前台这么简单。”

关菲菲笑笑,没有接腔。

“那请问幕后BOSS大人,您钦点哪位做您的入幕之宾?”

“唐蜜蜜吧,没有记错的话,她就是上次把咖啡泼我身上的小姑娘,我可以和她从妹妹相处起,慢慢了解。”

“Binggo!”

“装修的事可以慢慢来,法人过户十万火急。关小姐请坐,我与你谈正事。”

“坐哪里?”关菲菲反问。

环视四周,除了一张King Size的床,别无他物。

“坐床上?会不会太暧昧?您现在是我闺蜜的男朋友。”关菲菲咕咕笑。

疏离披上外套,“我们出去喝一杯。就近吧,翠玲珑。”

翠玲珑是五星酒店PARK VIEW的咖啡厅,就坐落在东方艺术中心隔壁,可以看见灯火璀璨的蝴蝶兰建筑,安德鲁大师的杰作。

疏离点了一杯Mojito,然后问,“按照您的气质,我是否该为您点一杯长岛冰?”

关菲菲客气地拒绝了,“柠檬水。喝酒误事。”

“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仿佛触到关菲菲的痛楚,她冷冷的目光瞟向疏离握杯子的手,“喝Mojito的人,初恋肯定不美好。”

疏离手微震,“为什么?”

“Mojito里有酸橙,有柠檬,有薄荷,有迷迭香,加的偏偏是朗姆烈酒,口味又酸,又苦,又清凉,您难道不觉得像初恋的感觉?而且,正常人一般喝Mojito解暑,像您这样十一月还喝Mojito的,必定是有偏好。为什么会有偏好呢?必定是您的初恋又酸,又苦,又清凉。”

疏离愕然半天,感喟道:“你可真是福尔摩斯。”

“不好意思,我看阿加莎克里斯蒂长大的。”她举起水杯,与疏离碰了碰,“言归正传,BOSS大人,现在已经很晚了。”

疏离沉吟,“我有一家小公司,叫凤凰,和申钢有业务合作关系。”

“哦,我明白了。SJ署最近开始对申钢集团展开SJ,所以你急于撇清关系?”

“关菲菲,我没有看错你,小姑娘很懂举一反三。”

“公司是什么行业的?”

“废旧钢材的绿色环保回收。”

“我一窍不通。”

“没关系,凤凰里面有个非常能干的杜宪容,你只需要懂得拿小鞭子抽她干活就可以。”

“然后BOSS您拿小鞭子抽我干活,是吧?”

疏离哈哈大笑,将杯中残留的Mojito一饮而尽,“关小姐冰雪聪明,我果真没有看错你,让我们火速开始这段雇佣关系吧。”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文件,“这是公司概况。”

关菲菲扫描抬头那一章。公司现有员工27人,有各类运载车辆7部,机械设备5台,运输船2艘;目前已通过美国AQA国际标准ISO14001和ISO9001认证,具有上海工业废弃物合法的资质证书,专业从事回收大型机床、工业废铁、建筑钢筋钢板、废旧电机等……

一叠资料,20张。

“这是废弃钢材回收产业的介绍。”疏离的公文包就像小叮当的口袋,源源不断吐出纸张。

资料上写着,废旧钢材的回收及循环利用,是21世纪的朝阳产业。由废钢生产钢消耗的能源,仅为由原矿石生产钢的三分之一,且消除了开矿产生的污染和环境破坏,废钢铁的回收加工过程中,常采用剪切、打包、破碎、分选、清洗、预热等形式,使废钢铁最终形成能被冶金业利用的优质炉料。

第二叠资料,40张。

关菲菲有点犯晕。

“关小姐务必在下周一晚上12点结束之前,对此倒背如流,免得耽误我赚钱。”

“您一副资本家剥削最大剩余价值的嘴脸。”

“我不是免费雇你打工,我许诺你5%的股权,10%的利润额,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好吧,本人对金钱向来毫无还手之力。我决定晚上通宵不睡。”

“那也无需如此拼命。”

“疏工说周一12点之前检查工作,我这个灰姑娘不努力怎么行?”

“对了这件事情不要让郁桓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问题,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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