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蓉:我对程派唱腔的点滴体会
程砚秋先生
程派唱腔因有与众不同的演唱方法而形成它独特的风格和魅力。
首先,程师非常重视发声训练,要求字正腔圆。练习的十个字是“一ニ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这十个字,每一个字又按四声练习,从低而高,从一而十。尤其是“二”字最不好念,程师常常让我作为重点练习。嗓音不亮的人要多练“绿”和“翠”字。
练声还有五个字是“啊、依、咪、噢、母”。
听程先生讲,这是他出国考察、观赏西洋歌剧后,根据歌唱演员的发声方法,融化到自己的发声训练中的。一般旦角练嗓主要是“依”和“啊”,我幼年启蒙学戏也是这两个字。我曾向程师请教过这个问题。他回答:“只用两个字发音是不够的,因为京剧旦角的唱念要依据十三辙而每一辙的字因发音不同,口型也不同,归音落字有开口音闭口音、舌前音、舌根音等等,纷繁复杂;而程派唱念的吐字发音又特别讲究四声,有它独特的音律和韵味,所以发声训练内容的丰富,对提高演员的声质音域都是非常有益的。”因为程派唱腔有一个依字寻声的原则。讲究四声音韵要求字正腔圆。演唱时字、韵、声、腔要浑然一体。正如梨园老话“字为主、腔为宾;字宜重,腔宜轻。”
【1929年高亭唱片】
穆铁芬京胡
[南梆子]
可怜我苦命人依他篱下,
思想起我夫郎泪眼如麻。
到如今真个是贱同牛马,
最难堪那悍妇冷语相加。
怕的是我婆婆受她责骂,
没奈何含悲泪度此年华。
[西皮快板]
骂声贼子心太狠,
花言巧语错认人。
奴家非是杨花性,
岂容鼠辈来调情。
朋比为奸早料定,
通嫁串谋定有因。
略施薄罚须知警,
及早回头你的眼放明。
我今预备拼性命,
暴雨狂风也不惊。
回身直向闺房进,
从今后看你是怎样行。
其次,程师讲究以气催声的演唱方法。
程派唱腔气息的运用非常重要。在千变万化流畅自如的声腔中,要运用气息来控制声音的强弱轻重,这种美妙的声音,重如铜锤敲钟,凝重悠远,轻如柔指拨琴,纤细轻灵,千回百转似断不连。用气宛如看不见的一根长线,串连起一字字、一句句、一段段精美的唱腔。由于这种以气催声的演唱方法,而形成程派唱腔独特的魅力。
程派名剧《锁麟囊》“春秋亭遇雨”、《荒山泪》“夜织”、《文姬归汉》“胡笳十八拍”,都是依字行腔、以气催声的程派名唱。不一一阐述。
程师常常提醒要注意行腔中的“气口”,偷气换气都不能留痕迹,要自然流畅看似一气呵成。演员唱到高腔低回或婉转的大甩腔时,就更显出运用气息,巧用气口的功夫了。
程砚秋、文亮臣《朱痕记》
如《朱痕记》里有一段【二黄滚板】:
有贫跪席我泪流满面,
尊一声二将爷细听我言,
可怜我有八十岁的婆她三餐未曾用饭,
眼见得就饿在那…席棚外边。
这段程派名唱,节奏明快唱腔紧湊,将气、声、腔、情巧妙地合在一起化为长腔,字如滚珠,唱如泣诉,将赵锦棠孤苦无助、恳求舍饭时的悲苦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另外“脑后音”是程派唱腔主要运用的演唱方法。这是一种科学的发声方法。所谓的“脑后音”也就是把共鸣的位置移至脑后,加强声音的力度和厚度,使声腔凝重浑厚更具艺术感染力。这和用气是一脉相承的。
1945年北平广播电台清唱录音
如《六月雪・探监》窦娥念“妈妈容禀”、《三击掌》中王宝钏唱“……后解山河地理裙”,这“禀”字、“裙”字都很容易找到共鸣的位置。无论唱还是念,“脑后音”方法的运用是一致的。
我听冯牧同志曾谈论过这个问题,他说京剧老生的发展比旦角早,所以在演唱艺术上更成熟。程先生很欣赏余(叔岩)派老生的唱腔,觉得大气质朴又十分讲究四声韵律,唱起来感情深厚韵味无穷,后来他就借鉴运用到程派唱腔中。由此可见程先生的创新精神。
另外,程师对节奏也有他独特的见解。他说:“慢板(西皮、二黄)要快、原板要紧、快板要稳、散板要准。”如《玉堂春》快板转散:“……他不来看……”必须落在板上。如《武家坡》快板要唱得稳,两人对口讲究严密。
70年代,我曾在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工作了两年,主要任务是教样板戏,和郭淑珍、黎信昌等著名歌唱家共同执教。因为互相敬仰又是声乐教学,得以观摩探讨演唱方法。我感到这些歌唱家不仅欣赏程派唱腔而且还肯定程先生“脑后音”发声方法的科学性,这使我对程派唱腔有了更新的认识。
《程砚秋百年诞辰纪念文集》
江新蓉《怀念恩师 继承程派——浅谈程派唱腔和水袖》节选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3年12月出版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