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军:上学要早到
上学要早到
刘向军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在我的小山村里的读小学。
那时,下午放学之后也没有作业,提着竹篮去割猪草就是我们的作业。快天黑的时候提着一筐草回来吃饭,再玩耍一会儿,然后就在窑洞里守着小油灯听爷爷或者母亲不停地讲故事,直到母亲催促我睡觉,明天要按时上学。
有一天早上,我完全睡失了觉,没有起来上学。
忽然,我家的门被推开了,邻居家的女孩儿马小春喊着我的名字推门进来。我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窗户外早已天色大亮,太阳升起老高了,我知道自己睡失觉了。
“张老师让我喊你上学呢!”马小春开心地笑着说,“张老师让我拿笤帚尾把打你的屁股呢!”
说着,马晓春还真的要在我家的门背后找笤帚,说是找到笤帚后揭开我的被子用笤帚尾巴打我的屁股,完成老师的要求。
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听着马小春的话,看着她得意的举动,我惊慌地捂着被子,羞愧极了。
我真怕这个平时风风火火的小姑娘爬上炕来掀掉我的被子,看到我的光屁股。我更怕被她从被子里揪出来,在灿烂的阳光下,跟着她走进学校时,如何面对小同学和老师的嬉笑和注视。
于是我就哼哼叽叽地撒了个谎,说是感冒了,身体难受,没法去上学。
总之,40多年前的那个尴尬的上午,我因为睡失觉而终于逃了学。这在我整个求学生涯中是唯一的一次。以至于40多年后的今天,我还能清晰地记得女生马小春得意的圆胖胖的笑脸,记得惶恐地蜷缩着光屁股、躲在被子里的小男生我,记得洒在窑洞院落西崖壁上那明亮的阳光。
在贫穷的小山村里,没有电,没有手表,没有闹钟,怎么保证按时起床、按时上学是个问题。所有小学生们起床上学主要是靠父母提醒。父母早上出门到生产队上工前,会把我们叫醒,督促我们洗脸上学。如果没有马上起床,想赖床再睡一会儿的话,父母一出门,那就可能睡失觉了。因此,那时我们村子里的小学生上学迟到是常见的事,因为迟到而被老师罚站在学校院子里的事也天天有;马小春也不例外,但我不能忍受。
有了那次迟到、逃学的事情之后,每天母亲喊我起床的时候我就立即起床,绝不赖床。又后来,我不再需要母亲的操心提醒,自己就能够及时起床,早早地去学校了。
那还与我少年时读的一本书有关系。那本书名叫《鲁迅传》。书里边写到一个叫鲁迅的小少年,大约和我一样年龄的时候,有一次上学他也迟到了,被他的老师寿镜吾批评了。少年鲁迅就在自己的书桌上刻了一个“早”字,提醒自己每天提早上学。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迟到过。再以后,他就成了一个了不起的文学家。
书中有两句话牢牢地烙刻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早”字,像一支小小的火把;时时早,事事早。
那只小火把也照进了我少年的心里。
我找了一只小小的削铅笔刀,在同学们放学的时候,一个人留在教室里,费了好长时间,悄悄地在那张枣红色长条形坚硬的木桌上刻了一个深深的“早”字。——我的顾虑是多余的,老师和同学始终谁也没有在意我桌子上曾多出了那个字;我自己当然也不想让老师和同学们知道。
一张长条形书桌可以坐两位同学,从那以后,我一直坐在刻有“早”字的那个座位上,直到我离开我的乡村小学。
好多年之后,已过而立之年的我忽然想起了少年读书时代的这一段往事。我特意到我的乡村小学去寻找当年我刻了字的那张书桌。那时,我们的乡村小学已经撤销合并了,我在村子里一间废弃的旧仓库里又看到了那张我刻过字的书桌。枣红色的油漆已经脱落殆尽,桌腿、桌面也早已被一批一批的小学生们搞得伤痕累累,斑驳不堪。但是,那个刻在书桌角上的“早”字还在,它天生就像一支小火把,还在静静地放着光芒,似乎在召唤我的到来。
又过了几年,我再回到我的小山村的时候,那间旧仓库和旧课桌一并没有了踪影。我怅然若失,可也并不遗憾。
上学要早到,读书要用功。少年时代养成的习惯,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一生。
于今,一晃40多年过去了,我在小山村里用心上学的那些少年时光,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可我怀念我的那些少年读书时光,我在记忆深处翻检那些时光,并向它们致敬。
2021.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