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读书笔记（11.2）——当其无有车之用
三十辐共一毂（gǔ），
当其无有，车之用。
埏埴（shān zhí）以为器，
当其无有，埴器之用。
凿户牖（yǒu），
当其无有，室之用。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道德经》第11章
在这一章，老子以与“行、食、住”有关的“车、器、室”为例，讲了“有无”、“利用”的关系。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理解第一句话，就遇到三个难点。
第一个难点，如何断句？
第一种断句：“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第二种断句：“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钱钟书在《管锥篇》里经过长篇引证推导，认为盖“无有”即“无”，三‘有”既皆从“无”而化乌有。
也就是“当其无”后面的三个“有”都可以去掉。
如今，第一种断句占据主流。
但第二种断句也有一席之地，而且越古老的版本越支持第二种断句。
河上公註：“‘無有’謂空處故”；畢沅《〈道德經〉考異》亦主“無有”二字連讀：“當其無有，車之用”云云，引《周禮·考工記》鄭玄註：“以無有為用’佐證之。
——摘自钱钟书《管锥篇》
究竟哪个断句更合理，谁说了都不算，还得看老子的本意。
当然，无论哪一种解释都自称老子本义。老子又不可能站出来说话。
所以，争议一直不断，没有压倒性的公论。
我在两种断句上纠结很久，最后倾向于第二种断句。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古代第一豪车（秦始皇陵博物院）
第二个难点，“辐”和“毂”的意思。
毂： 车轮中心的圆木，周围与车辐的一端相接，中有圆孔，可以插轴。
通过下图一目了然。
为什么三十辐共一毂呢？
原来在《周礼.考工记》中有“轮辐三十，以象日月。”
也就是，三十日一个月，这样车轮转动，就像日月轮转。
我百度了一下图片，发现古代车轮大多不到三十辐，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三十辐，还是半个车轮子。
我估计，车从贵族进入寻常人家后，就没那么讲究了。
第三个难点，对当其无有的理解
【什么是无，什么是有？】
无和有，在（11.1）里详细讨论了。
人类认知以外的无和有，是自由王国。
人类认知以内的无和有，是必然王国。
对于人类来说，
道是客观规律性；
无是人类对规律性的认识；
有是人类对规律性的应用。
研究理论的科学家，就是在努力从自然界中具体的“有”，发现虚“无”的理论；
比如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
研究应用的科学家，就是在努力根据虚“无”的理论，发明出具体的“有”；
比如，根据“相对论”，人类造出来“原子弹”。
更多的发明家，就是在努力从“有”应用到“万物”。
比如，核能在更广泛的领域得到应用。
比如：
轮子能周而复始地“转动”，是客观规律性；
人类发现了这一规律性，形成“理论”，就是“无”。
人类利用这一规律性，发明出车轮子，这就是“有”。
有了车轮子，又可以发明出各种各样的车，这就是万物生于有。
空的洼地可以装水，是客观规律性；
人类发现这一规律性，形成理论，就是“无”；
人类利用这一规律性，发明出容器，这就是“有”；
有了容器，又可以应用容器发明出更多的物品，这就是“万物生于有”。
门的开关性，这是客观规律性；
人类发现这一规律性，形成理论，就是“无”；
人类利用这一规律性，发明了门窗，这就是“有”；
没门没窗，那是“洞”，有门有窗才是“室”。
有了门窗，又可以应用开关发明出各种各样的物品，这就是“万物生于有”。
甲骨文——车
【“当其无有”里的“无”指的是什么？】
历代对“无”的解释，多为“毂中空处”《朱子语类》。因为“毂”有空，能插上轴，才能转动。
也有把“无”解释为“舆中空虚，人能载其上”（河上公）。
“无，车的空处；有，车的实体”（高亨《老子注译》）
我认为“无”是“车”之所以为车的原理。
车包含两种重要的原理。
一个是轮子能转动的原理，
一个是车厢空能载物的原理。
但是车厢能载物的原理，并不是“车”所独有的，这个原理和后面的“器”相同。
车最大的特色是可以“行”，而实现“行”是靠轮子能够转动这个原理。“毂”有中空，能插上轴，也是为了轮子更好的转动。所以，“毂”中空，只是轮子“从无到有”的手段，并不是真正的“无”。
车轮子能够周而复始地转动，这个原理才是车轮子的“无”。
利用这个原理的实物是车轮子，车轮子就是“有”。
【回首第一个难点，如何断句？】
我开始支持第二种断句，写着写着又开始支持第一种断句，在将要群发前，我还是坚定地支持第二种断句。
第一种断句：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第二种断句：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第一种断句，有和无的主语是“车”。
“无，车的空处；有，车的实体”（高亨《老子注译》）
第二种断句，有和无的主语是“车轮”。
无，车轮的转动；有，车轮的实体；
只有当车轮同时具备“无有”，才能被车“用”。
只有“无”，没有“有”，就是只有转动的原理，没有实物，车没法用之。
只有“有”，没有“无”，就是只有车轮，不能“转”，车也没法用。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可以译成：
三十辐共一毂就有了车轮子，当车轮子能正常转动时，车子就能用车轮子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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