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独放一支梅,彩云易散琉璃碎
金瓶梅
说起《红楼梦》和《金瓶梅》,二者在人物塑造方面还真是有着相似之处。
在某种程度上,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先也不为过。
虽然都是在塑造人物,但不同的是,《红楼梦》和《金瓶梅》在塑造人物时,作者看到或者突出的点不同。
《金瓶梅》着重突出人性中“恶”的一面,也即“人欲”的一面,甚至把这种“恶”推到了极致,所以《金瓶梅》中的主角西门庆,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人。《金瓶梅》里面的女性基本上都是物欲的奴隶,整天就知道围绕着交配权打转,人生没有什么有意义的追求。仅有的追求,全都是欲望。酒色财气,堪称支配《金瓶梅》人物行为的四大指南。
《红楼梦》则不同,它突出的是人类形而上的层面。它并不是没有物欲,但它的着眼点不在于此。它突出的是人性中光辉的一面,而且它善于以人性中“恶”的一面、物质的一面来反衬“善”的一面、精神的一面。《红楼梦》突出的是情,是真,是美,是善,是人性中足够美好的地方。而《红楼梦》中的主角贾宝玉,及其那些文中为人称道的女孩子,都是这方面的代表。
知道了《金瓶梅》和《红楼梦》的不同,我们再来看二者塑造的人物——庞春梅和晴雯的时候,就比较容易辨别了。
春风独放一支“梅”——庞春梅
庞春梅
庞春梅是《金瓶梅》三大女主角之一,即《金瓶梅》之“梅”。与其他女主不同的是,她只是西门庆的一个丫鬟。最开始是吴月娘的丫鬟,但并未受重用。直到后来给了潘金莲,她才开始了飞黄腾达之路。
说来,潘金莲拉庞春梅入伙,一开始并非出于为春梅考虑,而是为了给自己多个左膀右臂。因为她并不像西门庆的其他女人一样有自己的优势——吴月娘出身比她高,李娇儿好歹算是当地的名妓,孙雪娥做饭比她好,孟玉楼带来了一大笔嫁妆。尽管她可以说完全比李瓶儿之外的其他女人妖冶美丽,但在西门庆这里,美丽并非足以让她在西门府立足的优势。因为西门庆本来就是个容易喜新忘旧的男人,美丽于他,只有奸耍的价值。所以在武大死后,潘金莲望眼欲穿,足足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等来西门庆娶她的信儿,而是听说他抽空娶了孟玉楼,忍不住香腮落泪,银牙错咬。
作为一个“新人”,潘金莲除了美貌并没有其他可以让自己不处于弱势的凭借。刚入西门府上的潘金莲,地位未稳,诚惶诚恐,每天赶着吴月娘“大娘大娘”地叫,活像一只害怕掉队的雏雁。也因此引起了孙雪娥、李娇儿等“旧人”的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她想到了自己的丫鬟庞春梅,决定拉春梅入伙。如此,西门庆自然会感激她的“善解人意”。而且这样即便自己偶尔不得宠了,也可以让春梅为自己说话。而庞春梅也凭借金莲的“成全”,完成了自己在西门府的升迁。虽然名义上是个丫鬟,但是由于她和潘金莲沆瀣一气,让西门庆沉醉于温柔乡中而乐此不疲。
潘金莲
自此,庞春梅便故意激西门庆打了孙雪娥。算是公然和西门府“老人”叫板。哪来的底气?西门庆给的。因为西门府西门庆说了算。她之所以敢那么“心高气傲”,是因为她得势了。她敢对潘金莲任性,是因为潘金莲做坏事的时候需要她帮忙掩护;她敢让吴月娘拿她无法,是因为西门庆的宠爱让吴月娘也无可奈何;她敢欺负同是丫鬟的秋菊,是因为她有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撑腰。
总而言之,春梅给人一种“得志便猖狂”的感觉。要不然,为什么她是吴月娘丫鬟的时候,根本没人看出来这丫头的“心高气傲”呢?
与被武松残忍杀死的潘金莲相比,春梅无疑是幸运的,被赶出西门府之后不但没有落魄反而嫁给了周守备成为正头夫人,令当初的吴月娘自惭形秽。然而她却恣意挥霍自己的幸运。追求无节制的享乐、恣意和癫狂,没有底线,最终断气于19岁的姘夫小周义身上,亡年仅29岁。
但是这样的她是不是她就完全没有情感呢?当然不是,她对潘金莲有感情,对陈敬济有感情,对西门府也有感情。
金瓶三艳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恶人也有同道而且同道可能还比好人更多。这也是西门庆这样的人之所以能够“横行霸道”的原因。
“彩云”易散琉璃碎——晴雯
晴雯
毫无疑问,《红楼梦》里的晴雯自然也是心高气傲的。要不然《红楼梦曲》中也不会说她“心比天高,身为下贱”了。
她也是从小孤苦,聪明机敏与春梅一样。她同样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也动手责骂甚至打过小丫鬟。但她心性纯直,不是像春梅那样“公报私仇”地去动手打对方,也并没有像春梅那样作威作福地在自己的同类面前炫耀。她之所以打坠儿,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坠儿辜负了她的期望去偷盗,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责打。
她也确实讽刺过林小红的“攀高枝”,但她自己本质上确实不是那种“攀高枝”的人。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比如秋纹就是典型的媚上侮下型。
某天,王夫人心情好,赏了秋纹几百钱和几件衣服。秋纹立马就回到怡红院里大声嚷嚷。晴雯也讽刺她:“这屋里谁又比谁高贵些?要是我,我宁可不要!”并告诉秋纹,她得的几件衣服,都是王夫人赏赐给袭人之后,捡剩下的不要的才给了她,说怡红院贾宝玉的屋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凭什么捡别人剩的。秋纹却说:“那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别的事。”
可是又一日,众人不在,小红因为给宝玉倒了一杯茶,却被秋纹兜脸啐了一口,甚至还说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水不配!典型的狗奴才嘴脸。
由此可见,晴雯是真的是骨子里的真骄傲,而秋纹是骨子里的真奴才。
但晴雯之“心高气傲”,也全在她的身份范围内。因为基本上是只有在怡红院内,在宝玉和宝玉的丫鬟们面前,她才会如此。毕竟她是一等丫鬟,是能工巧匠,不光靠长相,即使靠针线水平也可以傲视群雄的。
晴雯
她之所以傲,是恃才傲物,而非恃势傲物。否则,她大可以凭借自己的美貌和风流灵巧早日压过袭人而成为姨娘。毕竟宝玉是个十足的颜控而且也非常欣赏她。但她没有,对于这些“势利”,她全不在意。
她心性是纯的,不想那些龌龊之事,也不为自己谋划一些任何名利的事情,更不像袭人一样擅长收买人心。她因为自己的率真、我行我素而惹怒了以王善保家的为首的一帮真奴才,最终被人告发,枉担虚名,被王夫人找借口撵了出去。她的死,完全是派系斗争的结果。
如果说晴雯是一朵白莲花,那春梅就是一朵红罂粟。
二者各有各的美,人们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