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保尔:世界如其所是|翻书党
(奈保尔,英国印度裔作家。曾获得布克奖、毛姆奖,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等多个奖项,与石黑一雄、拉什迪并称“英国文坛移民三雄”。2018年8月11日,奈保尔去世,享年85岁。8月17日,本应是他86岁生日。)
“并非这里的人不讲对错,而是没有公理。”
——奈保尔,《大河湾》
“高铁上随手记下的几个关键词,它们让我把奈保尔遥远的非洲大河湾的故事,迅速地勾连到现实世界,它们的故事如此相似,精神如出一辙......”
2015年10月3日,从北京到常州的高铁上,专心致志读完了《大河湾》,奈保尔笔下的大河湾,意外让我读出来了中国故事的味道,我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我阅读完随手记下的几个关键词是:
“死地、复苏之地、领地、模范农场、没有公理、格言语录、总统导师、青年卫队、武士部落、诺依曼的离开、激进国有化、信心的终结、永远不见无处不在的大人物。”
这些词代表着我的感慨与无法自遏的联想。
事实上,诺贝尔奖得主奈保尔的《大河湾》,给我们叙说的,只是一个遥远的非洲故事,而且是过去的故事。
小说主人公萨林姆是一位出生在非洲东海岸地区的印度裔移民,为了远离自身的无聊生活来到非洲腹地,在大河湾边的小镇,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他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战乱刚刚结束,一切状若死地,但他相信能够等到繁荣。果然,在无人理会的状态下,它很快就复苏,并野蛮生长起来,成为了一个肮脏混乱却热闹繁华之地。然后就是——“推土机开来了,把原来看上去永恒不变的废墟夷为平地。新的林荫大道正在规划。这都是大人物安排的。政府接管了这片地方,宣布这里为国有土地......”
在这个热闹的小镇上,生活着各种各样的人,逃离原有生活轨迹的萨林姆、面对风起云涌却不为所动的印度夫妇舒芭和马赫什、因为战乱投奔萨林姆的仆人梅迪,在变革中成长起来的新非洲人费迪南以及她古老部落的先知母亲扎贝思、惠斯曼斯神父、萨林姆旧友因达尔,大人物身边的白人宠信雷蒙德和他的妻子耶苇特,还有无处不在却永远未露面的大人物——政变上台的总统,以及其他着墨不多故事却不能少的各色人等。
奈保尔讲述的这个遥远非洲大变革时代的故事,固然笔触细腻动人,但真正震骇我的,还是我在这些故事背后读到的与我们现实生活场景的相似性,无论是情节,还是书中主人公萨林姆的各种感慨。尽管奈保尔并无此意。
比如,我们的复苏某种意义上也是在死地上重新开始的——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基本上就是个死地,无论自然禀赋如何,困顿是所有农村生活的统一写照。管控稍微松懈一点,死地复苏,万物生长——“就像森林里的暗火,潜入地下,沿着 被烧掉的树木的根系暗暗地燃烧,然后突然从一片光秃秃的焦土中冒出来。在废墟和贫乏当中,毁灭的欲望又燃烧了起来。”
当然后来也有了各种各样的开发区高新区,或许,这可附会为大河湾的领地和模范农场——这个模范农场是书中唯一提到与中国相关的,是按照中国模式来建造的,里边还安置着几辆废弃的中国拖拉机,当然农场没建成,领地后来改成了高校区,有些类似我们现在的大学城。
“旧的非洲很简单,似乎能够包容一切。而现在这地方让人紧张。这里愚蠢、嚣张、骄傲,也有伤痛,穿行于这一切中,怎不叫人紧张?”
更紧张的来了。
政变上台的总统的激进的国有化政策,小镇最大的商人诺依曼的离开——我读此书时,正好媒体在热议李嘉诚资本的撤离,这真是一种巧合,带来的是小镇发展信心的终结,随后主人公萨林姆的遭遇及其应对,难道不正是一种疯狂的预言预演么?
至于大人物的青年卫队、武士部落的命运,同样可以找到相应的故事。
甚至那位总统导师的故事,也是如此有趣,却一点都不遥远——我们不是在政治经济生活的看惯了某某是某某的亲属之类的说法以及随之上演的各种戏码么?
当然,操控众生命运的,是那个从来没有现身的大人物——政变上台的总统,但是,他却无所不在,通过建立出生卑微的母亲的圣殿,通过自己的格言语录的出版发放,通过自己对非洲文明的阐释,通过青年卫队、通过武士部落,等等,从遥远的首都,掌控着大河湾的命运,掌控着大河湾小镇每一个人的命运——当然,尽管大人物无所不能无所不在,那指缝里总是还有空间,这也是让萨林姆得以逃脱的缝隙和空间。
当然,一本书若这样读,自是味同嚼蜡,误入歧途。但是,我之比附,完全来自读完全书之后的印象和遏止不住的联想。
每一个读者眼中,自有各自的大河湾。
“大家都在等死,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知道。我们在被人谋杀。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所以每个人呢都变得这么疯狂。大家都想捞一把就走,但是往哪里走呢?这就是人们发疯的原因。
我等到了繁荣,挣着了钱。
但在这个河湾小镇上,我没有一天不惶然,快乐一戳即破。这里人人如此。
无论时运好坏,我们都清楚自己是可以牺牲的,我们的辛劳随时可能付诸东流,我们随时可能被击得粉碎。”
“但是夜里到河上去,情况就不大一样了。你会觉得这片土地把你带回到某些熟悉的东西,这些东西你过去了解,只是后来忘记了,忽略了,但它们一直没有消失。你会觉得这片土地把你带回一百年前,带回到某种亘古不变的状态。”
奈保尔的这样的感慨和描述,都是一种写照,更是点题。它同样在遥远的东方读者心里回荡。
“世界如其所是”。在《大河湾》的开篇第一句,奈保尔这样写。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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