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些鸟窝|原乡

去年夏日休年假回家探亲,太座告诉我,院子里的葡萄藤上,有一个鸟窝。果然。

我很好奇,鸟窝做在葡萄藤上,很罕见的。父亲说,是小白头翁做的鸟窝。白头翁做窝做到院子里来,更是罕见。

仔细一瞧,这白头翁的窝,丝草缠绕严密,做的还是挺精细的。记忆中小时候白头翁的窝都搭在树上或竹子上,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在院里的葡萄藤上且不是架子上做窝,挺会找地方的。

白头翁的窝虽然精细,但过去小鸟从窝里掉下来,也是白头翁最多,而且白头翁小鸟最难养,通常是养不活的。

故乡的小型鸟类里,白头翁的窝并不是最精细的。最精细的是黄豆鸟的窝。黄豆鸟体型最小,但窝却做得最漂亮,最牢固。它用丝草缠绕,严丝密缝,外表看来很光洁,形似鸡蛋被平切上部。黄豆鸟窝通常做在竹子主干和枝丫之间的交汇处,依托竹竿枝丫支撑,所以固定得比较牢靠,风雨不惧,除了像小时候的我这样的顽童杀手。当然,故乡高埂地上的杆棵里,黄豆鸟也很多,这些鸟的窝,通常在河边的小树上。黄豆鸟在竹子上做窝,喜欢淡竹,以及刚竹。淡竹很细,柔韧性好,鸟窝做在上面,一扳竹子就可以拆了它的窝;而刚竹虽然是比较高大的竹子,但黄豆鸟做窝,总喜欢找小刚竹,而且多在低矮处做窝。我现在想,或许跟黄豆鸟个头小有关吧。

把窝做到人家里的,最典型的是燕子。燕子做窝,会做到屋里的大梁上,或者过去平房大门上方。燕子的窝是用草和泥筑成,要比其他鸟窝重。我小时候村里许多人家都有燕子窝。我家现在楼房阳台下也曾有燕子做窝,后来老拉屎,母亲一生气,把它捅了,从此燕子不再来做窝。

麻雀也是喜欢与人在一起热闹的小型鸟类,不过它的窝,在小型鸟类中最不讲究。麻雀的窝,最喜欢在房子的屋山头那些窟窿缝隙里,叼几根草几个羽毛,胡乱一塞,就成窝了。或者,干脆就不做,直接钻人家稻草堆里——我小时候下雪天捉麻雀,最容易的就是到稻草堆或者破房子墙上的洞里摸麻雀,或者,到破旧的仓库里用网赶鸟。父亲气哼哼地说,现在家里有好几个麻雀窝,哪个地方有窟窿,它就把窝做哪,连墙上的管子里,只要不是放水的管子,它都做窝。看上去,麻雀真是小型鸟中最懒的了。

大型鸟类的窝,大多非常粗糙,大概这与它们的体型有关。如果一只大鸟,也要像白头翁黄豆鸟燕子似地做窝,估计会累死它们的。所以,大型鸟类的窝用材都很粗糙,大多是用树枝和大草----小鸟做窝用的草都是细小的干杂草。

典型如乌鸦喜鹊,它们的窝相似,都是用细小的树枝,“胡乱”搭建在树上的。如果说乌鸦和喜鹊的窝有不同,那也是人赋予的----乌鸦窝是允许孩子捅的,喜鹊窝却是不让孩子碰的。

父母对白鹭很讨厌,认为它一无是处,甚至父亲说别看白鹭长得好像很大,一只白鹭连一碗肉都没有。父母对白鹭的蔑视,主要来自白鹭做的窝是农民最讨厌的。白鹭喜欢在稻田里,它一个不好的习性就是胡乱踩秧苗,连做窝也是踩稻棵胡乱做的,它倒是知道就地取材,挺省事的,倒霉的确是农家,真是农民的敌人——母亲说,这白鹭连蛋都不在稻田的窝里生,也不知它们生在哪。我听了哑然失笑。

苦喔鸟(故乡一中大型水鸟,幼鸟羽毛通体漆黑,叫声近似“苦喔苦喔”,故得名。学名为苦恶,也名姑恶) 的窝通常做在茭白棵里,或者菖蒲棵里,有时也会在水花生上。苦喔鸟的窝,是用大草做成,比如茭白叶菖蒲叶等,以苦喔鸟的苦命,窝自然做工也很不精细。

别咕咕(鹁鸪鸟,野鸽子的一种)是故乡的一种水鸟,自古相传,别咕咕有三大特征,一是鸣叫示雨,二是伉俪情深,三是报告该插秧了(详见朱学东的江南旧闻《记忆中的鹁鸪鸪》)。乡邑前辈文人赵翼曾有诗《淝水》云:“何处遥天听鹤唳,鹁鸪声里晓耕云。”但我从未见过别咕咕的窝。父亲说它也把窝做树上,通常做在河边的杂树上。

野鸡最喜欢在麦地里做窝,杆棵岗里也有。野鸡窝是故乡大型鸟类中稍微讲究一些的,主要是用干草和羽毛做成,不过是直接做在地上的,也挺省事的。麦收的时候,割麦子常常会在麦地里的麦楞光(麦地里的浅垄沟)里碰上野鸡窝,小时候常常发生割麦子时追赶野鸡的事,还经常在窝里捡到野鸡蛋。

我小时候,都是这些鸟窝的天敌。我们的童年没有玩具,但我们最好的玩伴和玩具,就是大自然。如今人已天命之年,回忆起小时候掏鸟窝的荒唐往事,依然会会心一笑。但我们再也不会去掏鸟窝了。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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