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语 | 晚班的地下铁

我们何其幸运

无法确知

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

We’re extremely fortunate

not to know precisely

the kind of world we live in

—— W. Szymborska 辛波丝卡

《We’re extremely fortunate 我们何其幸运》

（几米漫画《地下铁》引言）

从朋友家出来，沿着河堤走去地铁站。夜色里，高层住宅楼的窗子是黑色天幕下的点点色块。真好看啊。我们感叹。夜风微凉，说着话一路走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地铁站。

包里有食物的味道和温度。取出已经开瓶的红酒，准备过安检。

先不要走啊，如果不能带进去，你就拿回家。这样跟朋友说着。

她家里没有开瓶器才打开的。朋友在一旁解释。

进去吧，下次不要带了。把它装进包里。看安检显示器的女孩很年轻，是平实敦厚的样貌。她选择相信我们。

转身作别。朋友和她家的小男生站定，如日本电影里的画面。镜头越拉越远。

晚班的地铁空空荡荡，依偎的情侣，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凝视上方的戴眼镜女孩，一双双白色鞋子。没有交谈的声音。车厢在行进中循着某种节奏，车厢间有不同的弯动幅度，空气似乎随之摆动，像是可以捕捉得到。着迷于这个流动的瞬间。接下去的某个片刻，几节车厢在一条直线上，目光穿越，车厢中间的一排扶手杆兀自伫立。

假期如此悠悠地落下大幕。

5月，在阳光明亮的日子里来到。沿着海岸走。温热的天，脊背微微汗湿。越来越多的行人游客。哪怕在街头拥挤的人群中间，仍有松散的气息漫开，是不同于工作日的紧绷节律。

坐上一辆开往山里方向的车是突然的决定。可以说是“说走就走”吧。是以往几乎从未有过的经验。每次旅行，都有提前的计划。目的地，行程，交通，大概要去的地点。有了规划的陌生地之旅是在城市森林的有限探险，事先的规划是唯一可以握紧的安全感。

去了一片面向开阔的海岸。海水碧蓝。捕鲨网在海面标记一线线白点。波涛起伏中，白点上上下下。远处独立一座小小岛屿，是海鸟暂时的落脚地。白浪阵阵，拍击岸边时发出大而沉重的声响。孩童奔跑嬉闹，在沙滩建筑微型工事，神情专注，充满信心。天空有风筝飞。

几年前来过这里，和当时的同事亦是同屋一道。初夏，穿过雾气弥漫的海岸，在沙滩闲坐。视线受限。只听得浪花声。回想起来，画面是朦胧的雾气缭绕。彼此面容都有几分模糊。匆匆离去，与几张外国面孔擦肩而过。

此时，山峦海洋之间亦是初夏的气象。而海的阔大是记忆中不曾有的。此刻，却鲜明而清晰。

接下去的几天，去了城市的不同角落。重温一片又一片海岸。我几乎忘记它们的模样，以为它们就像最近的海湾一样。果真是“如果不出去走走，会以为这里就是全世界”啊。而实际上，每片海都有独特的光线和风景。

落潮的上午，和家人在海滩玩。白云散开，长长的两道有如画笔挥过留下的痕迹——是谁的大笔一挥？陆续到来的人搭起一顶顶帐篷。车子开到海滩。海水一线一线地涨。

转乘的车是最后一班。待到住处，车上只剩司机和我。是真正的空空荡荡了。街道行人寥落，一树花朵的梧桐在黯淡灯光下迷人而诡异。夜晚已来临。

图片来自几米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