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婆家“打江山”

姐姐二十三岁那年在父母不舍的目光下,出嫁了。

姐夫的父亲我叫老舅,他和母亲是亲姑表兄妹。我想不通当年父亲为啥答应我们两家结亲,这难道不是近亲结婚吗?

还好万幸,姐姐的两个孩子没有不同于其他孩子,一切正常,应该是绕过了“近亲”这根红线。

当年给姐姐说媒的是我的亲堂姐,她和姐夫家是同村。姐夫有三个姐姐,大姐是我的堂嫂,也就是这个说媒人的弟媳妇。

这关系很绕口,我自己都有点描述不清了。总之,就是亲套亲的那种关系。

姐姐当年嫁他们家时就三间几十年历史的老房,土坯墙,屋顶是青瓦,公婆两个岁数加起来一百二十多,姐夫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总之,没有一处能吸引人。

就这条件,被二嫂当年私底下戏称为“寒窑~~董永”。

但这门亲事,父亲做主且认可,母亲不敢干预,姐姐顺从听话,所以就成了。

现在想想,父亲当年胆量够大,这个穷家怎么就敢把闺女送过去。

不过,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总归有它的闪光点。

记得父亲当年是这样劝慰姐姐的: 你那一双公婆老实厚道,他们就你这一个儿媳,不疼你疼谁?三个大姑姐只会搬砖上塔,不会塔上搬砖,日后肯定会帮衬自己兄弟。他们家情况单纯,你这一进门就当家,挣多挣少都是你说了算。别看你现在是土坯房,苦干几年,日后情况好转,盖新房砖瓦我包了!

父亲那时候自己还开着粮油厂,生意还行,在他看来,往后暗中贴补女儿肯定没问题。可变化大于计划,父亲的油厂刚干三年,让大队软硬兼施给收回了,父亲因此心情郁闷,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在姐姐女儿一周多时,父亲去世了。

姐姐在她女儿三周半时准备翻盖老房。那时候她手头其实并不宽裕,但她争强好胜,看自己家前后左右都盖起了新房,她也想争口气。最主要还是住的那三间老房子遇到连日阴雨,屋顶漏,地下湿,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大队收回油厂时怕父亲不愿放手,所以就哄父亲说: 还是让你儿子接手,便宜没出外,就算子承父业吧。

父亲当年是从废墟中把油厂一点点建起来的,一砖一瓦都倾注了他的心血。看到油厂步入正轨,有人眼红了,所以就盘算着收回集体干。那时候人们没有法律意识,父亲之前也没跟大队签合同,所以人家要收回里只好让收了。

接手的果然是二哥,一开始利润归大队,随后不知道他们如何运作的,总之,油厂还是像私人企业,承包老板就是二哥。

二哥这辈子的高光时代就是那几年做粮油生意,与其同时,也是我们家其他家庭成员最困难、最落魄的时候。

姐姐当然把希望寄托在二哥身上。

其实二哥本质挺好,但自身没有定性,再加上有二嫂时不时的吹吹枕头风,所以,一直到如今,我对他持“保留意见”。

盖房之前,姐姐回了一趟娘家,特意找到二哥,说盖房子的材料都基本准备就绪,就是水泥这块没联系好。二哥当时当着众人的面,拍胸脯保证水泥他给运送到家,暂时不要给钱,他先给垫上。因为正好他同学的爱人在巢湖水泥厂工作。

姐姐欢天喜地“把家还(huan)”。

果然,没过几天,一辆小四轮拉着满满一车水泥送到姐姐家。

姐姐随即联系好木匠、瓦匠,择了个好日子,就等开工。

瓦匠工人地基挖好,木匠也开始做门窗,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有天傍晚,天色渐黑。姐姐怀里边抱着女儿,边帮婆婆烧火做晚饭。因为木匠瓦匠们都是包工活,所以姐姐不用预备他们晚饭。婆婆熬好了一大锅稀饭,姐夫父子俩在院子里用板车从外面往里拉砖,好第二天砌墙用。

这时,二哥二嫂两口子打外面进来了。姐姐一看,赶紧起身相迎。公公慌忙给二哥递烟,姐夫忙着沏茶,婆婆手足无措的不知忙啥好,凑到姐姐耳边嘀咕: 晚上没啥菜呀,现在去买都来不及了。

因为那时的农村经济落后,不像现在条件,每个村庄都有饭店或者熟食店之类的,即使来客人了也不发愁没菜招待。

只见姐姐淡定的小声对婆婆说: 鸡都入笼子,逮只鸡吧。

婆婆应声而去。

其实我们家乡那有句传统老古话: 不打笑脸人,不宰入笼鸡。姐姐在家从小耳濡目染懂事的早,她肯定知道这句话,但此时她顾不上那么多,招待“贵人”要紧。怎么着来的是娘家哥哥,更是盖房“雪中送炭的贵人”。

一番寒暄,二哥夫妇入座,吃饭中间二哥询问一番盖房进展,姐姐一家一一作答。

酒足饭饱之后,二哥似乎有话想说,但又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时二嫂站起身,似笑非笑对姐姐说: 你看吧,你二哥弄这个油厂外表看似风光,其实压力很大,经常晚上都愁的睡不着觉。村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经济上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你那车水泥用的是公款,眼看就要储存菜籽,这钱还真周转不开。我陪你二哥来这趟就是准备把水泥钱拿回去的。

姐姐一家面面相觑,因为之前姐姐回来说过,水泥钱不着急,二哥答应给垫上。可这突如其来的大晚上两口子过来要账,着实让姐姐措手不及。

但没办法,二嫂都明说了,没有缓和余地。

姐姐此时的心气的砰砰跳,但硬着头皮站起身,把准备第二天去砖瓦厂定大青瓦的钱从木头箱子底下翻出来: 五块、十块,一叠一叠的,如数交给二嫂……

一宿无语。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是农村盖房的高峰期,砖瓦都紧张,不提前预约没货。姐姐心想:即使钱不够,我也得去一趟,当面和人家说清,再想办法。所以姐姐天不亮就起床,一个人步行朝砖瓦厂方向走去。

去砖瓦厂有条小道,正好经过我们村的老坟地,姐姐朝父亲葬的方向望去,一路狂奔,伏倒在父亲的坟头放声大哭,嘴里念叨: 爸呀,你说过我盖房你帮我操心的,可你说话不算话,撒手不管我了,现在去买瓦,钱还没有着落,眼看转就砌到房顶了,瓦还到不了位,我该怎么办啊?

一阵情绪的发泄,姐姐擦干眼泪,继续前行,绕过我们村,姐姐不想碰到熟人,怕人家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万一传到母亲耳朵里不好。她不想让母亲知道她目前的困境。

也许真的是父亲在天有灵,当姐姐赶到砖瓦厂时,正好遇到当年跟父亲学会计的赵叔,他是刚调来不久的瓦厂主要负责人,但姐姐之前并不知道这情况。等姐姐一五一十把情况一说,赵叔拍拍姐姐肩膀,对姐姐说: 别着急,有我在,没有钱暂时不用交,先拉回家,不能耽误工期。

姐姐感激涕零,不知说什么好,从口兜里掏出仅有的五十元家当,算是押金,并保证说尽快会把余款补上。

当你努力前行看不到光明时,总有一束灯光在照耀你,那就是上天给你派来的“贵人”。

姐姐的新瓦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盖成了!姐姐扬眉吐气,这是她自力更生,苦做苦累下来的成果。

新房建成后,姐姐怀了第二胎。

姐姐公婆重男轻女思想尤为严重,所以姐姐为他们老李家传宗接代的任务相当艰巨,都替她捏把汗。

农村为啥重男轻女呢?也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就拿姐姐家举例: 婆家三个女儿,第四个才生了姐夫,加上姐姐公公懦弱,婆婆是童养媳,所以在村里经常受欺负。

不过,姐姐嫁进他们家后,“一架”打出名,帮他们家在村里奠定了威望。

那是“双抢”季节。姐姐当时怀着二胎,大着肚子的她放秧田水、收割水稻、插秧一样没耽误,母亲、侄女和我中间去帮了几天忙,就剩最后一块地,需要等水,我们就回来了。

这块水田就在他家东边,但因为田上有户人家弟兄四个的,平时就横,他们家稻子没收,不让放水从他家田过,姐姐只好等。

为了抢水,他们家雇人夜里就把水稻收割完成,接着就犁田放水,撒化肥。等姐姐公公天亮去放水时,那家人不让放,扬言必须三天以后等他家秧苗活棵了才行。

姐姐公公只好回来,认怂,不敢跟那家人吵。

姐姐干活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她不管那个。所以她挺着大肚子,扛把铁锹,拿了个洗脸铁盆就去了。先是好言好语商量,说不行补偿他家肥料,让下面田先放上水插秧,但咋说都不行,而且嘴里对姐姐骂骂咧咧。

姐姐哪受过这等气,说今天这水就放定了,看你哥俩能把我怎么样!乡里乡亲的太欺负人了,大不了一尸两命跟你们拼了!

说着,姐姐就拿起铁锹挖缺口放水,那哥俩就过来夺,你推我搡,结果肯定是姐姐干不过他们,铁锹让他们抢走了。这时姐姐看到扔在一边的铁盆,说时迟那时快,弯腰捡起那只铁盆,对准高出她一大截的男人的胯裆砸过去!只听“哎吆”一声,那家伙蹲下身去,半天没起来。他弟弟见势不妙,连忙扶起他哥,嘴里骂着: 你这个毒✘,回头跟你算账!

他们夹着尾巴回家了,姐姐拿起地上的铁锹,开闸放水!

就这一架,姐姐名声大振,村上从未有人敢惹的“村霸”的威风被姐姐打下去了。

当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随后他们并未找姐姐的麻烦。

就这样,姐姐一路凯歌,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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