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王锐文:戏语心声
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
夏末秋初,李爷爷照例搬一把木藤小椅坐在小院门口,掬起一脸皱纹,乐呵呵地唱戏。
李大爷从前跟着戏班子大城小镇间跑过一阵,学了不少功夫。乡里的人都知道,李大爷最爱唱豫剧。儿时的我总爱到李爷爷那里,听一首铿锵大气,字正腔圆的豫剧。
“嗨,我从前……”李爷爷总喜欢提自己年轻时,每每此时,他就微眯着眼,左手捋一顺胡须,右手随声而动。我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在台上“身如蛇形似闪电,稳如重舟急似箭”,武戏舞得气壮山河的年轻小伙。
彼时的我虽然爱听戏,但我曾见过他人学唱戏时的痛苦,见过每一滴从额上掉落的汗水,见过每一颗不由自主从眼角顺颊流下的泪水。因此唱戏是我心中的阳春白雪,无可触碰。我曾问李爷爷为何如此钟爱唱戏。
李爷爷淡笑不语,只用手指着心。我尚稚嫩,疑惑不解,李爷爷于是双手撑膝,站直身来,座下的小凳发出“吱呀”一声。“辕门外三声炮如雷震!”,李爷爷蓦地唱起《穆桂英挂帅》,声似洪钟身似竹,眼睛圆瞪直视前方,真的带上几分穆桂英保家卫国的气势。
唱罢,李爷爷一撩衣角重又坐下,“娃子,戏如史。”
戏如史,我默默咀嚼,仿佛通过这沟通得以窥探这传承千年的语言的秘密。
我想起我曾听过太多戏腔,我曾为《秦雪梅》“扶灵柩我心如刀绞”而哀声垂泪,我曾为《程婴救孤》“为救孤我舍去了我的亲生子”长吁短叹,我曾为《李双双》“洼洼地里好庄稼”开怀,我曾为《花木兰》“谁说女子不如男”巾帼英气折腰……
我不由的低声开腔“九尽春回杏花开”,眼前诗意田野之景仿佛皱了开去,耳边蛙鸣蝉鸣鸟鸣渐渐淡了,只剩戏腔萦绕耳旁,恍惚间,我看见了一张张浓墨重彩的脸庞,见到了“花脸过项,红脸齐眉,小生齐唇”,见到了“老旦清,正旦俊,花旦风流”……
我明白,这是我与戏曲的沟通。
眼前之景渐渐回溯,身边依旧是笑呵呵的轻摇蒲扇的李爷爷,耳边依旧是聒噪的蝉鸣蛙声,但我心胸中,仿佛多了一份文化的重量。
“李爷爷……”我与李爷爷沟通,伴随着戏语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