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品读｜陈业基：海南话“做室”

海南话将房子叫做“室”。“室”，海南话音近xiu。海南话将建房叫做“做室”。

我想，人类自从在地球上诞生以后，最早“做”（即建的意思）的“室”应该是茅草“室”。在这里，茅草“室”海南话不叫做“室”，而是叫做“寮”，或者叫做“草寮”。这种“草寮”一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还可看的见。我在乡镇中学教书时，就曾和学生们一起搭建“草寮”来睡，来“煮食”（即做厨房），来饲鸡饲鸭。在海南一些少数民族居住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还有不少“草寮”，后来在政府的帮助下才逐渐被钢筋水泥“室”所置换。

后来，人类采用“三合土”做“室”。“三合土”做的“室”墙体应该缘于“草寮”的墙体。“草寮”的墙体是用黏土混合枯草（稻草）一起搅均匀抹在“墙架”（即用树枝竹枝搭就的框架）上的。到了用“三合土”来“做室”，已经不再需要墙架，采用的也是黏土，这种黏土中含有不少石子，海南话也叫做“石子土”，人们将它和“石花”（海南话将石灰叫做“石花”）以及草木灰等混合在一起洒点盐粒便用“耙游”（即手耙）搅拌均匀，不用时堆在一边。“做室”时，墙体两边先竖起木板木桩，然后铲入“三合土”，再一层一层用“将手”（即木锤）“将”（即砸的意思）实。这种墙体海南话叫做“土墙”。即使已经广泛使用石砖火砖钢筋水泥“做室”的今天，本地人仍然将墙体叫做“土墙”；我看，这种叫法其实就和人们叫“火车”一样，都是高铁时代了人们口头上还是叫做“火车”；它只是人们的语言习惯而已。“土墙”拆板后即可上桁钉桷铺瓦。这样“做”的“土墙室”，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我在乡下搞“路线教育”运动时也曾看见过。这种“室”的墙体很厚实，约有一尺左右。当时，我们曾将一些没人居住的崩崩“败败”了的“土墙”拆除，用大锤将它砸成粉碎当做农家肥，然后叫社员“担”（即挑）到水田里施放。

再后来，便出现“石头砪”（即石头）“做”的“室”。这种墙体本地人也叫做“石墙”。现在到琼北西部好多地方仍然看得见用“石头砪”来“做”的“室”。琼北地区火山岩石很多，稍加整理即可用来垒墙，不需石灰粘合，人进入“室”内，墙壁透风，很凉快的。我们东部地区就无法居住这种“石头砪室”，因为东部地区“风胎”（即台风）多雨水也多。所以，我们东部地区“做”的“石室”大都是采用“土浆”“做”成的；墙体很大，“做”的时候要相当的细心，每放一块“石砪”（有的还是圆石），需要用石片“签紧”“签稳”，才做第二层墙。有钱的人家还在“土浆”中加入“石花”，增加“土浆”的黏度。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们这个地区来了不少福建的“打石公”（即打石工）和广西的“打石公”打石砖和打“胡椒柱”。从此，人们喜欢用石砖来“做室”，因为石砖可以反复使用。火砖就不行，拆墙后不少火砖都成了“砖截”（即半截砖）。石砖“做”的“室”墙体比“石头砪”“做”的“室”小得多，但同样也要“签紧”，不然也有“崩墙”的危险。 ?过去人“做”“石砪”墙墙缝抹平即可，后来有了水泥，除了用水泥“做”墙外，还喜欢沿着墙缝勾上水泥，这样除了增强坚固度外，外表看也比较美观些 ?

凡是“室面”（即房顶）铺瓦的“室”海南话都叫做“瓦室”。现在由于钢筋水泥“做”的“平头室”很多，海南话也将“瓦室”叫做“尖头室”，以示区别。

用火砖“做”的墙海南话也叫做“砖墙”。“砖墙”分两种，一种叫做“明（即平的意思）墙”，一种叫做“斗墙”。所谓“明墙”，就是将砖体放“明”（明，这里指的是平的意思，也就是平放的意思）；所谓“斗墙”，就是将砖体竖放，也就是说，筑墙时将两个砖并排竖着，两个砖横着竖着，里面看起来就像一个量米用的斗，故称“斗墙”。“做”“斗墙”，海南话叫做“行斗”，横竖着的砖海南话叫做“插卡”。过去有钱人家大都“做”“明墙”，这种房子比较坚固，抗风。我们所看到的许多古宅，就是这种墙体。缺钱的家庭大都选择“斗墙”，因为它可以为主人家省下将近一半的砖钱呢。“做”砖墙时得注意整洁，砖面弄脏了是不好清洗干净的。因此，用“花刀”（即灰刀）上“花”，砌砖，一切都要小心，做好后还要细心勾缝。勾缝使用的是竹签，细心地将墙缝勾抹一次，给人一种整洁流畅的感觉。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家东挪西借一千元“做”了一间一厅两房的“瓦室”。我记得，“做室”前几个“古”（即月）我爸就开始备料：先是备砖备瓦。我家是到鱼良礼陶村砖灶买砖买瓦，当时是做饭请全村人去礼陶村“担”（即挑）砖“担”瓦。接着是请“柴工”（即木工）来自家的自留山里砍树“做”桁“做”桷。“做”大梁的桁是整株老椰子树，放倒后取相对直的那段，然后用大刀剖成六菱形。“做”桁的树木比较杂，有苦楝树、木麻黄、也有椰子树等。椰子树干比较粗大，如果用来“做”桁必须使用“像锯”（即两人两边拉的有骨架的锯子）将其开成两爿，稍加整理即是两根桁；其他树木一般用的是直点的树干，只要一面能削成直线能钉桷即可。选择桁好后，剩下的木材可以用牛车拉到公社叫人用“火锯”（即电锯）锯成桷。门头框、窗框、窗子、“门脚邦”（即门槛）、门板那时是砍荔枝树、“龙海树”（即龙眼树）和“碍糖树”（即海棠树）来做的。最后是备“石花”（即石灰）：从“花灶”买回“石花”堆好后，便赶紧挑水往“石花”堆上泼，待灰烟散尽，才用“灰筛”筛去“花头花碎”；然后是“将（即砸和捣鼓）花”。“将”好的“花”分三种，一是“白花”，用于“做”墙；一是“纸花”，用于批墙和“做”“柱头”（“室”脊两边以及室面四角竖起部分）“飘带”（即室脊带即墙尾带）；一是“草花”，用于“做”瓦面。将“将”好的三种“花”分别堆放在砖垒的“花窟”（即石灰池）里。此外，还要备装“土浆”和“草花”的畚箕子和装“白花”和“纸花”的“花钵”。我们村是“土工窝”，谁家要“做室”不用”“放工”（即交给包工头）给人“做”，只需跟队里说一声，大家谁闲谁就来。“做室”来的大都是帮工，大家都只是吃顿饭抽包烟而已。

大家都这么认为，现在的人都喜欢“做”“平头室”，“硬座”（即坚固之意），抗风；有钱的人家喜欢“做”洋楼，气派，壮观。还有一点，它比“做瓦室”轻松多，不用备料，缺什么就打电话叫人“拖”（即拉）什么，挖土机搅拌机升降机手推车应有尽有，就只怕你衣兜里没钱，有钱“乜”样款式的“室”都可以“做”出来。其实，在现在，“做瓦室”比“做平头室做洋楼室”“败”（即花的意思）的钱还要多，木材不好买，本地已基本上没有砖瓦灶，还要到外地去买砖瓦，“败钱”又麻烦。

现在，我每次回家省亲，看到当年“做”的那间“瓦室”，再看看旁边新建的“平头室”和洋楼，感慨多多；时代的变化也真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