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文化是我们的母体文化,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灵魂的栖息所,是我们精神的源头。我们常说,要记得住乡愁,而村落则是乡愁的载体。可惜的是,在城市化进程中,在破旧立新的过程中,许多古村落以及村落里的故事离我们渐渐远去,“每座古村落都是一部厚重的书,可是没等我们去认真阅读它,在城市化和城镇化的大潮中就消失不见了。”(冯骥才)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我们大踏步前进的同时,我们不能忘记初心,不能背叛过去,我们要留住乡愁,留住记忆。“于乡愁可见生命的深度、人性的光辉、文化的积淀和风俗的教化”,有鉴于此,政协文史研究工作也向民间过渡,其叙事文本,从典型性的地域名人地域大事又辐射到平凡人平凡事,并从多个角度关注民间民俗文化以及非遗文化,忠实记录寻常百姓的生活和过往。而《薛城文史》第九辑便是《乡村记忆》专辑。“薛城人的乡村记忆,不仅在山水、在人文、在民俗,也在那忘不掉的家乡老故事和魂牵梦萦的悠悠情韵”。“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这些亲历者给我们带来的或美好或甜蜜或悲壮或沉重的乡村记忆,再现了那些历久而弥新的瞬间。让我们再度激起记忆的浪花去回顾去撷取去解读《乡村记忆》专辑里的96篇美文,细细感受她给我们带来的悠悠岁月情……“日出临山上,月下蟠龙河”。这是薛城人的乡愁啊,这是薛城人的记忆。发生在各个村子里的一幕幕往事,就是一部部微型的村落民俗志。《二湖沿纪事》:“他们蹬脚弓背,边吆喝着毛驴,边抹着汗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来来回回,不绝于道”,这是往昔二湖沿人拉沙运沙的场景。“奶奶说,人活在世间,是吃苦头来的,奶奶孤身一人,单独过活,住后院西晒山墙的单间土屋,清苦了一辈子。奶奶穿蓝大襟褂黑扎脚裤,背个粪箕子,颠着双小脚,拾呀背呀,终日忙碌在二湖沿天地里”,奶奶的风景就是我们老辈人的风景呀,“去了的去了,活着的向前走,这便是二湖沿人的生活”。《和尚寺村生活札记》中回忆起“社场”、“老井”、“煤油灯”、“割山草”、“推石磨”、“泥火盆”、“大蒲扇”、“露天电影”、“唱大鼓”、“话匣子”等诸多民俗物象与事象,从生产生活乘凉取暖到农闲娱乐皆有记录。《煤油灯》中,“我爹说:'宁愿没有炒菜的油,也不能缺了孩子学习用的煤油’”,关于老井,母亲的口头禅是“人要熬,井要淘”,最后作者写道:“不必说再见,它们从没远离。它们已经浓缩成一缕永远的乡愁,在我心底深处永驻”。赵蕾老师的家乡系列散文真挚感人,一回回令人暖意萦怀。尤其《唱大鼓》,让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八十年代,周营的鼓书老艺人张子玉(鲁南大鼓传人褚思泉的老师)曾到我村说鼓书《八马英烈》,听得如痴如醉。张子玉的小他十几岁的媳妇就是听迷了他的鼓书跟了他的。文中的配图,怎么就越看越像张子玉呢?《鲁桥村的乡风礼俗》中,从该村走出去的张兴宇博士通过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的田野调查,把乡风俗语给以一一解读。乡民关系中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家庭关系的“清官难断家务事”、“男主外,女主内”、“严父慈母”;邻里关系的“远亲不如近邻”以及行来往的“红事要叫,白事要到”、“来往来往,越来越往”、“就高不就低”;拜仁兄弟“拜七不拜八”等等。《鲁桥村》一书就是一部融学者视野和村民口述于一体的村级民俗志。村村都有难忘的事。《老家的三棵树》开头说“我印象最深的是儿时故乡的三棵树,从南到北分别是伯父大门前的家槐树、我父母大门前的合欢树以及我叔父大门前的皂角树”,这是有故事的三棵树,三棵树下有作者儿时美好的回忆,有浓浓的乡情、亲情。而世事多变迁,今天,三棵树已荡然无存,儿时的美好时光不再。但是作者却说它们并没有遗失,永远都在“我”的心里。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突然想起马致远的那首《天净沙.秋思》来,那一年我在四中读高二,黄友龙老师教我们的第一堂语文课就讲到了《秋思》,此时此刻也触动了我的黯乡魂追旅思……知青岁月是激情燃烧的岁月,知青生活的回忆也应有浓墨重彩。当年奚村、皇殿村的知青们油然生起返乡看望村民重温当年岁月的思乡感恩之旅。两代人再聚首,相拥而泣。话当年,他们热泪盈眶;忆往事,他们津津乐道。“大伙冒雨冲出大院到打麦场抢粮,成了落汤鸡;在农院抬筐挖粪,男知青把粪筐往自己的杠前拉,生怕压着女同伴(注:此情此景被浓缩为'知青让杠’);男知青的衣服常常不翼而飞,追到小河边看到女同伴们集体晾晒;三夏收割,男知青对准畦垅为女知青割麦截头……” 知青们战友般纯真的友谊,总有那么一段让你刻骨铭心,总有那么一段让你泪流满面。拆迁大潮中“对于依然生活在农村的我们来说,乡愁是一间小小的院子。拆迁,不只是拆房子,拆掉的是我们小时候生活的痕迹,曾经的记忆,曾经的淳朴乡情”(《洪洼村往事》)。陶庄的趟房已经拆去,“童年,在趟房的小巷里追逐大闹;在铁道上往大西坑里扔石子;在镇上相拥的街道上吃着糖葫芦。有时会跑到车站看看公交车的场景,想着那些人去的城市的样子;有时到矿井旁看着刚上井的矿工,长大了是不是也能下到地下几百米的地方”(《记忆陶庄》)。
村子里的故事远远不止这些,村子里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衣食住行方面。杀鸡擀饼怀乡梦,有故事的中陈郝羊肉汤,耳畔又传来“烤地瓜,又香又甜”的声声吆喝,记忆中的打平伙,记忆中的野菜香……曾记否,“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曾记否,生活资料凭票供应的时代?曾记否,七、八十年代的“永久”、“凤凰”自行车?曾记否,当年的陈墙老屋?“老屋虽然变成了丑小鸭,但依旧是天涯游子的根,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根啊”。(《百年老屋》)乡村老行当方面。枣庄是百工圣祖鲁班故里,一代一代的传承,造就了无数的能工巧匠。如铁匠行、石匠行、瓦匠行、木匠行等,“但是在现在这些老行当都已经逐渐的没落了,在农村也难以见到了,以前的那些传统手工艺都被现代工艺取代了,很多都已经失传”(《乡村老行当》),“李楼村的篓子、黎墟村的席、庞庄村的囤子摆满集”,虽然有的成了非遗项目,但也难见往日的辉煌。岁时节令方面。往昔送年礼用包袱皮儿。“一般人家大都用盖煎饼的笼布。只有新亲才用大红印花布的专门'包袱皮儿’。有些出嫁的闺女走娘家也用绿包袱皮的;而上了年纪的讲究人,则是用蓝印花布的包袱皮,显得大方素雅”,“过去,新出嫁的闺女去娘家送年礼,礼品要重一些,娘家除了礼品要回复一半以外,通常还要回两捆粉条,以示牵挂、扯络之意。”(《送年礼》)“乡村里,每一盏小小的豆面灯,都承载着父老乡亲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祝愿。今天,浸透着乡情和乡韵的豆面灯在我一代人的生活中渐渐模糊,逐渐淡化在人们记忆里,但永远闪亮在我心里。”(《元宵节里的豆面灯》)
还有令我们难忘的老街、庙会。“老街不是一条街道,而是一段历史,更是一种文化。老街是一本散发着书香气的线装史册,那古朴的民风,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让我叹为观止。笔尖蠢动却不敢轻攫其锋,只能在零碎的记忆里翻爬滚打。”(《临城老街的岁月往事》)老临城有“九庙一堂”,而中陈郝则有“十庙九桥七十二座瓷窑”,《陈郝庙会的记忆》中,有罗锅桥的神奇传说,有辣汤、煎包、喝粥泡馓子、老字号的王家羊肉汤;有山亭的“和尚打鼓”、洛房的“白蛇许仙”、苍山向城的泥娃娃;卖老鼠药的口若悬河,有韵有辙;唱花相的唱得人无可奈何;说书场热闹非凡,说着说着“北边一头大叫驴啊啊叫了起来。说书的说,奶奶的,嗓子比我还高呢!”接着便是笑声一片。柳琴戏是我们家乡的地方戏,更是不可或缺。王功彬老师的乡愁篇章写得俏皮,写得有味,写得透香,写得笑中有泪(详见《透香》一书)。
柳琴戏,即拉魂腔。鲁南的四香便是“绿豆米饭羊肉汤,旱烟袋和拉魂腔”,一首民谣道出了人们对她的迷恋程度:“拉魂腔一来,聚成一团;拉魂腔一走,撂倒十九;别埋别埋,拉魂腔还来;小锣叮当,快起来喝口汤”。“传承浸润在鲁南几代人血脉里的文化遗存,拉魂腔无可替代”(《最迷还是拉魂腔》)。现在“乡间少了'姥姥门前唱大戏’的景观,它成了乡村一道奢侈的风景,也成为农闲时节乡亲们嘴边的一声叹息和心底的一幅甜美回忆,一种岁月越老越弥足珍贵的回忆”(《姥姥门前看大戏》)。看电影也是往昔村民精神食粮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小时候看电影的情景:“父老乡亲奔走相告,但凡见面,便不忘告知提醒。于是家家户户老老小小都提早吃了饭,搬了小凳子到村子中央聚集。端着花生筐的,挎着大枣篮的,提留着大圆烧饼的,揣着烟袋吧嗒吧嗒抽旱烟的,拿着棒针和毛线织毛衣的……”(《乡村电影记忆》),最欢呼雀跃的还是孩子们,他们不会看门道只会看热闹,或者到银幕前做个鬼脸,或者爬到树上。由于人多,银幕反面也围了不少人,因为远道而来的外村人也多着呢。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娱乐,“童年的时光是丰富多彩的,童年的生活是天真烂漫的,人人都有值得回忆的童年时代”,“那时候,在广大的农村,广泛流传着许多儿童游戏和游戏歌。这些游戏和游戏歌,无不反映出鲜明的地方特征和时代特色。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一茬又一茬土生土长的农家孩子,正是在这些自然质朴的儿童游戏中,唱着童谣成长起来的”(《儿童游戏和游戏歌》)。
难忘呀,难忘《养猪时代》,难忘《拾粪岁月》,难忘《乡村货郎》,难忘《故乡的老磨坊》,难忘煤油灯的《灯光伴我成长》》,还有还有,还有那《远逝的麦穰垛》、盛粮食的老《泥缸》、鼓动缕缕炊烟的《风箱》以及那说起来令人尴尬的《虱子棍儿》……每个地区都有名门望族,《世家汇语》中记录了皇殿孙氏、埠后胡氏、牛山孙氏、杜氏家族的的沧桑变迁以及西万张氏祠堂、石门村李氏宗祠、南常街的褚氏家祠、种庄社区的种氏家祠、田湾的田完祠等。人文景观是地域文化的载体,蟠龙河是薛城地区的母亲河,蟠龙河流域有许多人文景观,如西万张文化大院、孙家大院、田家文化大院、范蠡庙遗址、中陈郝瓷窑遗址等。“人文精神往往是这个地方文化的灵魂,一个地方的历史名人,或者某一领域的杰出人物,他们的品德观念以及孜孜追求的精神,一定影响着这片土地上人们的思想观和价值观”(《枣庄八景是看得见的乡愁》),薛城区是造车鼻祖奚仲故里,孟子弟子万章故里,汉执金吾毋将隆故里,“一代志星”方志学者董一博(《薛城文史》书名题写者)、《金瓶梅》研究学者张远芬的故乡都在薛城沙沟,著名林学家华敬灿也是薛城籍(周营三村人)……在薛城有奚仲纪念馆、铁道游击队纪念馆以及运河支队纪念馆等,红色记忆更是我们的亮点,让我们一一品读。乡村记忆,记住乡愁,乡情悠悠,乡愁殷殷。家乡薛城,我对这片热土爱得深沉。感谢薛城文史委李海流主任及其同仁们的精心编辑,给薛城人民带来了文化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