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是个审美的人 技艺即思想——评毛焰的画

技艺即思想——评毛焰的画天生是个审美的人  48%技艺即思想——评毛焰的画有幸也来写写毛焰。写毛焰的人不少,著名论者有栗宪庭、李小山、韩东。的确,作为画家,作为朋友,作为……他都是好题材。韩东写了一篇文章论画家的毛焰,写得深刻。又写了一篇论玩家的毛焰,更是才华横溢——这年头,似乎玩家更有写头——但前提必须是如毛焰者。正如韩东所说,如今声色犬马之徒多矣,独有毛焰,乐而不淫。你看他既能把多种矛盾的神色统一在脸上,又善于集工作娱乐于一体,加之身材也不是高大得咄咄逼人,难怪韩东要“单单觉得毛焰不可或缺”了,我有同感。作为朋友,一见到毛焰就想起了“玩”,作为同行,见到他的画就想工作了。后一点很重要,否则毛焰也就不成其为毛焰,而混同于一般酒色之徒了。我常和毛焰抱怨,说当初应取一种更省事的画风。抱怨归抱怨,终归不可能走第二条路,对此我们都很清楚。以专业的眼光,也许我更能体味他的精微之处,以及其过程中的冷暖苦乐。我向来认为绘画可分两类:好画和坏画。好画中,又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想”出来的,idea一出来,便可雇人画之,“画”是不重要的。另一类则必须作者本人经手,呕心沥血,惨淡经营而乐在其中,总之,要画完了才见成败。毛焰的画显然属于后者。曾有同行对我说,现在尚有少数画家,画画仍然是种享受,毛焰便在其中。而毛焰的境界是:除了自己享受,还给人以享受,这便难能可贵了。当今画界,毛焰无疑是另类人物。他僻居南京(不去北京挤进“上流社会”),只与一班文人酒徒为伍。大家的Studio Loft越来越大(300—1000m2)。毛焰却安居斗室作画。展览会上的画越来越大(2m×2m已算小画),毛焰照旧画他的61cm×50cm。每次展览,毛焰总是笑嘻嘻地亮相,身后没有跟着集装箱,夹在腋下就把作品带来了。作品不外是肖像,近来的画更是退后几步就见一片黯淡。毛焰似乎并不关心展览效果,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局外人。但事实上,他就如同一个独往独来纵横江湖的高手,却是任何时候、任何展览的不可或缺之人。以上所说仅仅是现象,究其原因,似乎毛焰的画已“好”到某种程度,以至于可以在美术界超越门户主见而得到普遍认同。翟永明在论及毛焰的技艺时曾这样描述当代艺术中架上绘画的现状:“在当代艺术不断开拓新的材料领域的今天,技艺已成为艺术的传统术语,不足以支撑当代艺术的巨大野心。”因此,“油画的技艺如今已不为人所称道了”,而在毛焰的画中,技艺除了是一种个人修为与自得其乐之外,无疑还有很大的感染力,迫使艺评家暂时取下有色眼镜,来看一看何为技艺。记得几年前,沈小彤对我说过“毛焰的画好像不是人画的”。沈小彤也是注重技艺的画家,他的评价绝非随口恭维。栗宪庭在《语言与手艺的界定》一文中,反对把手艺当作油画语言,同时也指出,在毛焰的画中“塑造形体的斑驳手段才是一种言说”。韩东也反对“炫技”,但在论及毛焰近期的作品时,不知有没有意识到,他所看到的“缩减、集中、穿透或退让”却正是一种技巧,或者反过来说,是能工巧匠之手借画笔、画布、调色油所发布的思想。此刻,毛焰的技艺比以前更高,只不过这种技艺已隐藏在并不炫目的表皮下,我要着重指出,制造这种表皮就需要非凡的技艺。韩东曾说过“诗到语言为止”。这句话套用到毛焰身上就是“画到技艺为止”。我这么说肯定有人反对,需辩解如下:第一,韩东说的“语言”肯定不包括“美文”之类,我说的技艺也不指雕虫小技。第二,我绝不是说毛焰的画没有思想。正好相反,我激烈地反对毛焰的画不过就是“肖像”这种说法。毛焰的肖像就是不同于别的肖像(比如照片,伪照片等),莫测高深,非他莫属,不信你试试。比如他的早期作品《小山肖像》,论者看到“当代人的精神肖像”,我看到的则是:他是如何表现出这一切的高密度而有序的光斑(著名的毛氏符号:早期为点状,近期为泡状)分布在各个节点上;锋利的外轮廓围绕着挥洒自如的衣纹,这就意味着反复的流畅运笔,中锋、侧锋、点、搓,在韩东描述的“力透纸背”之后,大把画笔磨成秃头。最后,关键时刻到来,以背景的颜色小心压出、精心选择锐不可当的轮廓线。以《记忆或舞蹈的黑玫瑰》为代表的那些作品,毛焰以极其复杂的技巧达到了极其单纯的效果:剪影式的二维人生,栓格在轮廓限定中的激烈冲突,使他在90年代初就达到了肖像画的高峰。真正使毛焰的技艺臻于完美的是“第二时期”的作品,即以韩东像《我的诗人》为代表的“面孔”。关于这批作品,人们已谈论得够多了,我还是更关注他的“怎么画”。毛焰的惊人直觉(或经过深思熟虑也未可知)使他敢于在精简之中再作精简,在他人已不敢放松之处再度放松,对画面的控制已达收放自如的至境。节点仍为高密度的光斑所围绕,但往往在数厘米之外突然消失在背景的一片光晕之中。如《S的侧面》一画中,左脸突呈软化,轮廓也显暖昧,精确刻画的右眼和含混的左眼成为对比,令人难忘。在《S的侧面》中,面部轮廓仍然肯定而尖锐,应处于空间最高点相对于观者的颧骨与耳朵则几乎未加刻画,还停留在以稀释的松节油大笔刷上的横向笔触中,使这一部分有悖常理地龟缩至空间深处。《为鲁羊所作的肖像》中,画面右下侧的大面积阴影侵蚀到脸的下部,成为其色彩基础。除此之外,背影上只有几根粗枝大叶的线条嘲弄般地勾出一顶风帽,面部的密度止于一撮山羊胡(鲁羊胡),作为整个头部的支点,在一道形而上的地平线(在另一维度上)上跳跃。凡此种种,毛焰无不驾驭自如,给我们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中国油画从50年代的俄派写实主义,到怀斯风、照相写实、弗洛伊德等等,似已经玩不出什么新花样,而毛焰以他的天才为中国写实主义油画树立了一个新标准,这也许就是他独步于潮流之外,却不为潮流忽视的原因。好像是我(或是别的什么人)曾告诫毛焰:别画得太好了。而毛焰说这正是他的苦恼之所在,好比一辆超级跑车苦恼于限速器该定在哪一个量上,有资格这样苦恼的人实属不多。记得我也很有信心地对他说:没问题,一切将迎刃而解。新世纪初,毛焰推出了一个新的系列。中国当代青年的标本不见了,代之以不相干的西方青年——托马斯的鼻尖和下巴。这位托马斯我也认识,画面上的他与原型徒有形似而已,事实上他成为此时的毛焰与视觉世界的最小限度的联系,而且似乎毛焰想要不耐烦地摆脱这种联系。技巧更趋无形,“毛氏符号”也减到不能再减的地步。过程中的神来之笔显然被他隐去,似乎他刻意追求的已是:语若惊人死不休。有人为毛焰“轻易放弃技巧优势”惋惜,也有人觉得这些新作缺乏以前的力度。我以为,主要是“神经质、尖锐、紧张”这类易为观众把握的关键词的消失,人们无所适从。或者说,在毛焰的画上他们找不到想要发现的东西了,丧失了解读的线索。其实毛焰对珍爱之物的断然舍弃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李璋的肖像》是毛焰极少数以女性为题材的作品之一,冷灰色的脸与玫瑰色的背景互相辉映,青春魅力的挥霍令人叹为观止。只此一幅,就足以让以女性为题材的画家(含本人在内)私下庆幸:幸亏毛焰不再画女性了……正如现在也许有人庆幸:幸亏毛焰自己加了限速器。其实常人需竭尽所能之处,天才却只需节制。而节制则需更高更成熟的技巧。独孤求败者觉得招式已太无聊,遂演化出无招之招,其结果是胜于任何招式。我曾和郭伟谈起毛焰的近作,他认为比以前更好。我同意他的看法。现在,清晰的轮廓最终消失,我们所看到的是一个叫做托马斯的遥远星座。在混沌之中,中心的密集星球(或气泡)为周围大片幽深的暗星云、暗物质所包围,对此只能默然相对。一切技艺、思想,开始和终结都包含于其中了。(2006年)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