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惠【林文进 | 文学看台2156】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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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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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惠

·林文进

八十年代初，我们村村民的所有活动，依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主要劳力依然务农干农活。晚上用煤油灯照明，没有电话，没有电视，偶尔看一场电影也要期待很久很久。走出去务工的人很少，都是些不安份现状，胆子大有能力的人。我大哥（堂哥）就是其中之一。

这年春节，在外面做生意的大哥，又带回一位姑娘。姑娘叫阿惠，略瘦身材，剪了齐肩短发，瓜子脸上的大眼睛柔和美丽，乍看令人喜欢。初次见面，不但伯父伯母高兴，我对她也有好感。

过了春节，原以为和过去来过的姑娘一样，阿惠会离开。想不到大哥走了，她却留下来，说先住十天八天，等大哥回来后一起走。

阿惠和伯父伯母同住一个院子，由于跟他们言语不通，又耐不住寂寞，常到我家窜门。她见我还是一位中学生，更愿意主动跟我交谈，有时也向我借书看。阿惠看书特别快，所以，我仅有的几本小说，无须多长时间，全被阅读过。没了书看，她闲着无事，有时候坐在我傍边看我写作业。一次，我被一道数学题难住。她见我拿笔在纸上胡乱涂划，久久未能完成，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我用疑惑的眼睛看她，心想：你笑什么？会吗？她好像看出我的心思，立即收敛笑容，低头仔细看过那道题，稍微想了想，然后向我指出破解依据和方法。我再一琢磨，哎哟，真的成了！

我很惊讶她有本事，佩服她，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对她更加另眼相看。

一开始听伯母说阿惠留下来不会太久，但一天一天地过去，老见不到大哥回来带她走！慢慢地，她主动提出帮忙伯父伯母做些家务。比如喂鸡，舂猪食，洗衣服。见伯母从村口挑水回来，第二趟便争着自己去。但两桶水比她自身还重，扁担加在肩上，腰都弯了。她一路磕磕碰碰，水荡出了不少，惹得几个在村口晒太阳的大媳妇幺婶掩嘴嘻嘻地笑！临进门桶碰在门槛上，又倾倒了部分，能倒进水缸的仅有两小半桶。她很坚强，一回生两回熟，多挑几次，就熟练了。

阿惠最高兴的事，就是利用空闲时间跟我一起去放牛，割草。我家有一头还没穿鼻子的牛犊，脾性倔强，也爱找群。有一次，她牵着牛跟我一起去地里干活。她边走边采路边的野花，偶尔丢下牛绳，扑捉翩翩起舞的彩蝶，直到蝴蝶飞远了，才又回过头来捡起牛绳。也许牛犊不耐烦阿惠不定性地拉扯，也可能它急着赶到远处的同伴那里去，突然拧着脖子往前跑。阿惠猝不及防，被手中的绳子拉倒，握着的花散落一地，手足擦破了皮，渗出血珠子！我见状不顾跑远的牛犊，反正它丢不了，走拢来俯下身子在伤口处吹气，把沾染的沙子吹掉，跑到路边的菜地里摘了一片干净的菜叶子，涂上口水，贴在阿惠的伤口上。扶起她，并帮她拍打身上的泥土。我问她痛不痛？她毫不娇作地说不痛！也许我的举动让她感受到温暖，同时也感到意外，她开玩笑说：“你的口水好臭啊！” 说完嘻嘻哈哈地跑开，不顾伤口处菜叶子已掉下来，飞快地去追赶那头让她受到伤害的小牛犊。

我和阿惠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相互间很谈得来，但其中一件事，阿惠始终不松口，那就是她从哪里来，怎么会跟了大哥？若问他们的关系，也仅说是朋友！

阿惠意识到我对她有好感，知道我喜欢她。可能年纪比我稍大的缘故吧，对我连一个具有特别的眼神也没有流露。这让我有些失望！再过一些日子，一天，她满不在乎地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是不是谈过恋爱？她问得搪突，我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当我觉得奇怪，欲转身看她时，阿惠出其不意地在我脸上亲一口！我很惊讶，不知所措！阿惠见我难为情羞红了脸的样子，随着迅速拉开的距离，得意地乐了。这一夜，我没有睡好！脑子里都是她妩媚的神态。

第二天，一整天都见不到一缕阳光，到傍晚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因为忙于春种劳累一整天的父母亲，吃过晚饭后不久就睡下了。阿惠像往常一样，好早已来到我家，陪我一起学习。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天依然下着雨，且越下越大，想离开却走不成。她重坐到我身边，大概下雨天使她联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说：“你哥走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 她见我没有回应，又说：“他一回来，我就走！” 我停下手中的笔，意外地问她为什么？阿惠不直接回答我，反问我喜欢不喜欢她？我冲她这些日子对我的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稍后却紧张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听不到我进一步的表态，稍稍过来搂住我，说她其实很想留下来！

雨到了很晚才停下，阿惠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但其神情似乎对于离开索然无味。我看着黑暗中单薄的背影，慢吞吞地消失。此后，我俩隔三差五地呆上半宿，而我几乎荒废了学习。

又一个月后，大哥回来了。

回来后，悄悄地把阿惠带走！阿惠离开村子时，我不在家，是母亲事后告诉我。再三追问母亲，阿惠离开之前有没有找过我，或者留下什么话？！母亲看我紧张的样子，但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强烈反应，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说：“她来过，问起过你，但又没说什么。” 听过母亲的话，我很失望，记得我俩最后一次在一起时，阿惠曾说她不来那个了！当时，我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也没有去理会其中所包含的意思。现在，她走了，带走了一切，就当她来时那样无声无息。

一年一年地过去，大哥早已搬到外地住，我也成了家！至于阿惠的事，再没有听到大哥提起过，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想，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不知道她还好吗？

2009.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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