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古道13】谭公岭古道:徽州境内唯一一条以姓氏命名的古道

追寻徽州古道最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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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五岭”古道南起婺源县江湾镇,跨越芙蓉岭(或谭公岭)、对镜岭、羊斗岭、塔岭、新岭,至休宁县山斗乡,全程约三十公里,是目前徽州境内保存最完好、距离最长的青石古道。本文2017年已发,现重写后再次推出。全文3100字,阅读需15分钟)

古道评价指数
精彩指数★★★☆☆ 危险指数★☆☆☆☆
强度指数★★☆☆☆ 完好指数80%
“谭公石级超三千,步步均匀缓蜿蜒。小憩步云云踊跃,山重水跌上青天。”这是诗人笔下的谭公岭古道。
谭公岭,原名金竺岭。古道南起婺源县江湾镇江湾村,北至婺源溪头乡茗坦村,前接对镜岭,全程约7公里,古称“上七下八”。古道东连芙蓉岭,同为“五岭”之首,为户外环线徒步的优选路线,全程约18公里。
修建谭公岭蹬道时,芙蓉岭古道已走过几百年历史。在徽州境内,首尾相接、几乎平行的古道不是很多,我所走过的仅有绩溪的翚岭、新岭古道,休婺间的大燕岭、小燕岭古道及浙岭、觉岭古道。毕竟在手凿肩挑的农耕社会,修建一条盘山蹬道,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有的甚至需要几代人的劳力财力才能完成,因此每条“平行”的青石古道背后都有一个生动活泼的故事。相传,南宋时期,芙蓉岭脚的中平村驻有一兵营,古称“中平营”,守将为皇帝外甥。因其常侍皇亲国戚之位,刁难奚落地方官员及来往商贾,均敢怒不敢言。某次,大将谭公经婺源出皖,为避“中平营”之辱,便命士兵在邻近的“金竺岭”另辟新路,既能绕开“中平营”,也可缩短行军路程。
当然,这仅是传说而已。据史料记载:明万历三十二年(1608),浙江嘉兴人谭昌言赴任婺源县令,自休宁翻越“五岭”入婺源境内,见芙蓉岭山高路陡,“险同蜀栈”,且绕道近十里,故捐出俸禄,倡议众筹,历经年余,将“坦经久废”的金竺岭羊肠小道拓成“坦途”。新道沿山坡迂回,以长五尺、宽一尺、高三寸的青石板铺设,台阶低,步幅缓,既平整美观,又省时省力。谭昌言任婺源知县期间,“行仁让、赈贫匮、课农桑”,“役不及民”,口碑甚佳,不久便擢升为台臣,离开婺源。乡民为缅怀其公德,于岭头立石为碑,改称金竺岭为“谭公岭”。
“古来存圣迹,从此识前贤”,谭公岭也因此成了古徽州境内唯一一条以官员姓氏命名的古驿道。清乾隆年间,婺源知县祖良桢作《过谭公岭》曰:“锦簇花攒数十重,奇峰面面削芙蓉,行人俱食谭公德,回首苍烟石壑封。”数百年来,人们只要走上谭公岭,就会想起当年捐资凿路的谭县令。
我们从屯溪出发,车至婺源县江湾镇。古道入口是一座新砌的石坊,四柱三层,额题“五岭青云”四字。缘溪而入,过一单拱石桥,即进入谭公岭古道。石桥上有回廊,名“新坑桥亭”,在徽州境内,桥亭常见,但在五岭古道上,看到“新坑”二字,自然会让人想起谭公岭下、芙蓉溪边的砚石“老坑”。历史上的精品歙砚,其砚石均来自此处,在《歙县志》(2010年版)记载的十三个砚石“老坑”中,其中六个位于砚山村。不知此“新坑”是否与砚石有关?
过新坑桥,是一段新铺的石板路,估计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古道上的青石板都成了附近村民建房的石基,或是水埠头的洗衣板了。近年发展乡村旅游,这些曾经的古道再次进入人们视野,但那些印记着先人足迹的青石板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行进约一公里,进入古道。
古道穿行在田埂间,或是被杂草、尘土覆盖,或是沉降后形成泥淖,已不再规整。但这些被磨砺得没棱没角青石板,所映射出来的,依然是昔日的喧嚣和厚重。踩在这些黛青色的石板上,你才能真正体会到“在徽州,随意踩到一块石头,就会触动一个朝代”,你的思绪会不由自主穿越到唐宋时期的歙砚“眉子石”、“金星石”、“龙尾石”。哪怕一小块“老坑”砚石,也超过我等工薪阶层几年的俸禄。
当然,即使踩到一块和田玉,我也未必识货。我们走在这些早已失去交通功能的古道上,除了磨脚出汗外,或许在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片远方的牧歌田园。古道路边,民居错落,梯田跌宕,油菜铁红,那些没有秋种的稻茬上,又长出了新绿,田埂上的野葱开出一支支紫色的花束,山坡上的乌桕树叶已染上一抹腮红,一片秋意斑斓的样子。
古道沿峡谷行进,约一小时,到达谷底,开始盘山登高。
峡谷尽头是一片芒草地,山坡下,河谷间,梯田里,漫山遍野的全是齐人高的芒草,葱葱绿绿,层层叠叠,如甘蔗林,似芦苇荡。芒草为皖南山区常见的杂草,四季常青,叶片有锋利的锯齿,儿时砍柴割草时,手上、脸上常被割出一道道口子。
现在正是芒草开花的季节,浅紫的花束与新开的芦花相似,这些秋冬开花的植物,它们不与春天争艳,不与秋天争果,只在这万物凋敝的秋天里,孤独地绽放着,就像脚下这些早已远离交通功能的青石古道一样,默默地沉寂在这大山深处。
我们穿行在芒花丛中,晌午的阳光翻过山尖,冲破山岚,映射在紫色的花束上,随风波起,晶莹闪烁。俯瞰这样的场面,的确是一幅人行画中的仙境,但行走其间,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我们或踩或钻或打,不但要防止芒草割破皮肤,还要盯着草丛中那些尚未冬眠的爬行动物。
约半小时,至山腰。路面豁然开阔,路上的杂草突然间被清得干干净净,一块块长方形的青石板也露出原型:石阶长约1.5米,宽70公分,高不足10公分。这样阔大、平缓、整齐的路面,即使被杂草灌木侵蚀多年,也依然保持着当年的原貌,在徽州古道中并不多见。刚才我们在山脚听一村民说,当年修这条古道时,对台阶的规格、数量是有严格要求的,如有差池,格杀勿论。
这说法似乎有些言过其词。谭县令为民捐资修路,又不是秦始皇修长城,有必要这么“拼命”吗?在谭县令修路故事中,还有一个说法,说是谭公另辟山岭,惹怒“中平营”的“皇帝外甥”,于是以“私造五岭”上奏皇上。皇帝老儿倒也不糊涂,当即“批示”:如新修岭路的台阶数量少于芙蓉岭,则免于治罪。或是几百年口口相传的缘故,故事“版本”也就变异了,亦或是善良的百姓以这种方式为谭县令打个“圆场”吧?
遗憾的是这样精致的古道,现在已近荒废,且让我们大跌眼镜的是,眼前这干干净净的古道,“清道夫”竟是乡民放养在山的黄牛。春耕之后,它们一直群居在这条古道上,把路面及两边的青草吃得一干二净,当然它们的排泄物也毫不避讳落在路上,部分路面石板已被踩得歪歪斜斜的。
但不管怎样,走在这样的古道上,总比钻草丛踩荆棘轻松,我们也得以腾出眼睛来欣赏这迷人的秋色。路边随处可见果实,红的红得热情,黄的黄得高贵,紫的紫得迷人,蓝的蓝得诱惑。远处的枫香,有的翠绿依旧,有的涂上淡红,有的已经焦黄,有的已黯然凋落,只有风口上那几株日照充足的大树,才红得像一支巨大的火炬。
当然它们生命年轮的起点和终点是一致的,即使这样一树靓丽的红叶,经历了冬天的冰雪、春天的孕育、夏天的炙烤、秋天的霜寒,过了这短短十几天的火红,也将和所有落叶一样,化作一捧尘土,去滋养来年的生命。
人和树一样,大部分时间总在赶路,总在为那个出彩的瞬间奔波着,但真正能够出彩的微乎其微,就像山坳里那些没有火红就枯落的枫叶一样,平平淡淡,轮回一年。
快到岭头,山体突然峻拔起来,古道台阶一级连着一级,像一挂梯子。
岭头是一片平旷的茶园地,足有十几亩大小,不像芙蓉岭那样,两山夹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冷兵器时代,利用天然屏障抵御外侵自然是摆在首位的,这就不难理解,当初开凿五岭古道时,为什么舍近求远,舍低取高,选择芙蓉岭了。
岭头有一座新建的路亭,木制梁柱,上盖泥瓦,四周通透。
路亭是在原有石基上建造的,垒砌石基及石磅的块石方正厚实,已有些年头。路亭原名“步云亭”,相传有一婺源考生进京赶考,途径此处,许下一诺,后来如愿高中,故建此亭,以泽路人。
路亭旁边还有两间棚屋,门口有一石臼,一根塑料水管源源不断地将山泉引到石臼里。在五岭古道上,每个岭头都有一个茶亭,谭公岭的“甘泽亭”应在此处。该泉应为古时烧水沏茶之水,当然那时没有塑料水管,原生态的竹子带着自然的清香,也同样能将清泉从山坳引流到这里。
我们在岭头没有找到当年立的“谭公岭”石碑。跨岭下坡的路宽敞整洁,途中有两座路亭,其中一座正在架设木柱梁椽,尚未盖瓦。
我们早上9:20从江湾出发,中午12:10到达北坡谷底。在谭公溪、芙蓉溪交汇处,右转可上芙蓉岭;前行至茗坦村,上对镜岭,入休宁;沿溪下行五里至砚山村,即歙砚砚石原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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