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新林/堵鱼（散文）
堵 鱼
冯新林
后天就要高考，明天还得赶往十几里外的那个叫盆尧的考点，天却下起雨来，先是闷热，热得人喘气也不顺畅。接着云起东南，那云彩要多黑便有多黑，翻着滚着说上来就上来了，天眨眼间暗下来。一阵风过，眼前一道闪光，头顶几声炸雷，雨倾盆而下，雨点砸来，地面冒一丝儿烟，发出扑嗒嗒声音，都流成小溪。这雨来得意在，水积得随性，像是为每年的鲤鱼过龙门的大日子添趣助兴。
那年是一九七九年，我十七岁高中毕业。高考前三天，学校放了假了，像快老的蚕儿，不再添叶进食，等着吐丝一样。我拉张苇席，在我家沟边老梨树下补补觉，那本绿皮的综合复习资料虽跟我一起，我却懒得看上一眼。
暴雨喘气的间隙，我披着用茅草编的雨衣，戴顶草帽，来到老梨树下。老梨树有八九十年的树龄，虽然己过了盛果期，仍未忘初心，不知倦怠，春天万朵花，秋来一树果。这时满树的梨儿像青皮核桃。瞎奶奶家有棵核桃树，果儿指头肚大小时，我们想摘。瞎奶奶眼看不着，耳朵却灵验，掂着脚儿也能听出响儿，开始嘟囔，谷子上场，核桃满瓤，谷子入囤，核桃挨棍，还早呢，这阵別祸害了。
雨水汇集着，涌入老梨树边的沟内，转眼，水面与沟沿齐边儿。沟呈胡芦状，东北角儿往里灌，沟西边的莲叶伸头往上窜，才不至埋入水中。我想钓鱼，水混黄并长得快，鱼儿还未醒过神儿，是不会动口的。要是再下，非出湾儿，里面放养的家鱼和生的杂鱼岂不顺决堤的水跑到挨边的大坑里，正好堵鱼。堵鱼是利用雨季水的落差，在流动的水中拦网捕鱼，这种方式，河面宽窄拦网大小人员多少不一。有一种拦河网，长三四丈，宽一两丈，网眼二三指，专捕斤把个儿以上的鱼儿。捡个平整利亮的地儿，在对应的两岸碗口粗的树身上栓紧网的上纲，高出河面，另端网的下纲绑上几截铁链沉入水底儿，这样就收拾妥了，张网只待捕鱼。有鱼入网时，上纲会发出异动，动靜越大，鱼儿越大，众人分两边拉起底纲，网起鱼现。无论是拦河大网.还是堵细流桥眼的抬网，堵鱼讲究堵六放四，即堵上一阵，歇歇网，不捕尽捉绝，留点儿念想。
，我找出了大号的网舀子，准备堵鱼。网舀子是前年用竺麻线结的，曾浸泡猪血放锅里蒸过，兜儿深，网口大，正好套住下水的水泥管孑。雨天黑得快，麻花眼儿前，我捅开了下水口的水泥管子，水几乎可着水泥管流向隔路的东寨海子里。把马灯挂在挨边的弯柳树上，待水流干净稳当后，将网舀子拦进，用两根竹竿交叉支撑妥贴。心思既然都在鱼上，当然也就忘记了后天的高考。高中在家东边约一公里的地儿，晚自习上课的铃声又熟悉响起，水漫条斯里的流着，着急的小鱼儿在入口前翻着花儿。偶尔有几声狗叫，反倒显得夜静了。雨落得缓了，几道闪电撕裂夜色，映入水面白花花一片。借着马灯昏潮的光，翻翻舆舀子网的光兜，有几条小白条和泥鳅儿，把它们放进灯下铁皮桶中。
心里突然迷茫，想起高考，这不可多得改变命运的机会，顿时也就有了压力，不知道前方是怎样的路，命运又掌握在谁的手中。正若有所思，网里有了动靜，是个一拃长的鲫鱼板子，什么也不想了，先主宰它的命运吧。
沟的东南角传来孩子闹夜哭声。我知道女主人姓李，男人在外边的煤矿下井当工人，女主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活。那女人是个美女伾子，嫁给大十来岁老实巴脚的男人真挖屈了。隔一条路，她属另一个生产队，门里人不旺，连队长在内的几个男人像苍蝇样盯着她，打她的主意。生产队收尿肥，轮到她提着尿罐子称重时，队长往里面滴几滴墨水检验，非说掺了水，气得她哭着闹着要倒队长家锅里，看到她拼命的样子，队长软了，家里自此消停。
后半夜开始上鱼了，投网的多是些水族里最活跃的泥鳅。天闷点，它们扑扑愣愣作阴天;下点雨，又从底层钻到上面争甜水;水位的变化，它们认为可逮住了机会，挤着出来看外边的世界;中了圈套，进去了也没明白，还吱吱呀呀围着铁桶拚命的转。这也许就是命吧。
有点儿害怕起来，南边十字路口，是老了人报丧送浆水的地儿。常常是不年不节的响阵鞭炮，接着哭声，便知道附近又有谁去了。停丧期间，一天三次。身份不一，哭得也就各异，儿女哭得实心实意，媳妇哭得心疼东西，女婿哭得老驴放屁。想想，说得也有道理。
网兜一阵剧烈抖动，堵住一条斤把重的红尾巴鲤鱼。这鱼儿可是稀罕金贵，那是结婚办红事备礼盒上大桌谢媒人才能用到的，在鱼市上是不称斤论价的。那时的鲤鱼不像现在，随便都可抓到，有娶媳妇的人家，半年前就操心，㧱到手先放在水缸养着。就要高考，金鲤入获，我觉得这是个好彩头，对自已更有信心。高中二年，无论大小考试，我都是全年级文科第一，我很少说话，上学走路也捡边儿，心中却萌发改变自已命运的沖动，这种冲动越来越强烈，而在书本上渐渐清晰。
东边天空炸纹儿透亮的时侯，天晴了，望着满满一桶的收获，我没有一丝倦怠，向家中走去，太阳渐渐升起，我的灯依旧亮着。
ZUOZHE JIANJIE
作/者/简/介
冯新林，男，1962年10月出生，河南沈丘县，1982年大学中文系毕业。当过教师，宣传干事，政工秘书。1996年任郑煤集团报社副总编辑，2005年任郑煤集团新闻中心主任。善长各种文体的写作，新闻宣传的策划。系郑煤集团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郑州市作协会员，中煤作家协会理事，中煤记协副秘书长。有诗，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发表并获奖，获全国企业报新闻奖，获郑煤集团首届拔尖人才等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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