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晚年生活,将与老种子相伴终生

老种子,是延续中华民族的血脉,久违了老种子的清醒者们,都在尽力寻找,我是其中之一人。为了老种子,在收获时节到来,夏天,汗流浃背,深入山林老农家问询,秋天,凉风习习,更是将已经存有的老种子悉心照料,收入家中。越冬作物要种了,我便将找来的,托好友买的,自己留的,种入地中,等待它们从土地里爬出来,给我提供美味佳肴。仿佛,这就是我的首要任务,决心已下,待种子凑足,我将守候这些种子,并与它终生相伴。这将是我余生最快乐的一件事。

最近,闲得没事,照样到处走走。当然要与乡亲们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死人的事儿了。我发现,我们这里的农村人对死看得真是视死如归。比如,人一到了六十岁上下年纪,就开始做棺材,俗称“瞌睡笼子”,意为躺下,再也不会醒来。这样的自嘲,很从容,不带半点娇柔造作、贪生怕死。还有的老年人,为了减轻后人的负担,提前把孝鞋,甚至寿衣做好,到时候人一奄气,便由前来帮忙的洗过最后一次澡之后,穿他们生前做的寿衣。

今年冬天到来,为了让更多人懂得留下当地老种子的意义,免不了要串门子,一不小心就发现这些乡下老年人都在摆弄这自己的“瞌睡笼子”。与我同年参军复员回乡下的战友、同学、发小基本上都在做这些事情。一谈到这个话题,大家忙着似乎蒙上一层乌云,都说现在的人说不行就不行了,癌症越来越多,今天看上去好好的,明天说不定检查出来癌症,钱花光了,人也没了,事情越来越蹊跷了。有的还在无意中说,现在死的人越来越年轻了,到了六十岁以上得提前准备后事。我叹息说,还是乡下人想的周到,但家里放个棺材,不占地方么?大家说,平时可以装稻子,不受潮的,还可以放一个精贵的东西,只当做了个大箱子。

当年大文豪苏轼,在乡下生活,总会与乡亲打成一片,他不仅在乡下写了许多诗词,而且学到了不少厨艺。许某人不识得几个字,憋死也写不出诗和好文章来,但也还是喜欢与乡亲们聊聊天的。一聊天,总还是有些问题发现。比如最近遇到一位做红白喜事饭菜的厨师,有些话我听上去就感到好生的不安。这位厨师讲:今年一共做了九十来场红白喜事的饭菜,但往年红白喜事差不多平均数,今年就六十多场病故的丧事饭菜。我问他死人的年龄有多大?他不假思索地说,年轻的多,三四十岁的有,五十上下的多,七老八十的不多。现在是越死越年轻,越老越能活。看到本该还很要活的人却死了,见状我做饭菜心都寒了,连唱道的道士就觉得太寒心了,把自己唱哭了。

我听到这话,当然想问个究竟,做一下调查研究。因为前不久,我写了篇文章,谈到现在农村放鞭炮变味了,不是遇到娶媳妇的喜事或者开业,放一通就完事,而是听到炮声不断,只要听到这样的炮声,一定是谁家人又去世了,我就想着杜甫《春望》中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便问这位厨师:你以为是什么原因这些人病故?厨师说,那还用说,是吃出来的病呗!你想啊,死的人大多是年轻的时候四处打工,在外面饱一顿饥一顿,挣两个钱,一生病,钱花光了。还有谁谁一病不起,花了几十万元,现在都成植物人了,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厨师还说,你说吃什么好呢,吃啥啥有毒,现在种田都在那里图懒散,不积肥,下化肥,打农药,一打打死一片草,那农药不还在土壤里吗?庄稼不就吸收了吗,人不吃了吗?吃了不就是轻微服毒吗,轻微服毒不就是慢性中毒吗?就指了指门前的稻田,说,我为了怕中毒,种粮食不下化肥,不打农药了,人工打草。他又指着门前一堆粮食说,你看我这粮食,就没有下过化肥和打过农药。我说,你种的是什么种子呢?他说是买的。我说这就对了,种子有问题你不打农药不下化肥也是不行的。厨师说,那怎么办,现在老种子哪里有?不都是买种子吗?我说好办,我种田就用老种子,年年自己留的,不用再买种的。厨师眼睛一亮,说行,明年我到你那儿买讨种子去!

  这位厨师是邻邦村的,并不认得我,是因为电动车没电,没法骑回家去,只好自报姓名,借光充电的。充电时,没事儿做,闲聊了好一会。于是厨师深情地打量了一下我,说,你退休回乡走再种田的老路,是走对了,现在活的岁数大的,都是老种田的,死的都是长年在外打工的,老种田的这些人活到八九十岁都不是问题。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老年人生活习惯好,一直在乡下生活,不像年轻人青年时候进城打工,经常熬夜,下馆子乱吃东西,有的人还得 了性病梅毒,肝炎等等,老年人吃的粮食蔬菜讲究老种子,老口味,所以他们活的岁数大。

电充的差不多可以回家了,我准备离别,厨师望着天,若有所思地说,城里有啥住头?我是住不惯的,车多人多,楼高,人在里面住,我就看着像只鸟笼子,不方便的很。你现在回到乡下,空气好,再通过劳动锻炼身体,肯定会延年益寿,你的眼光看的远,是这样搞法。我说,我现在回乡就是找另外一种方式养老,找老种子粮食蔬菜种着自己吃,吃不完,卖给怕吃有农药的毒 粮食,没事的时候,养花,捡石头玩,找找老树根培育根雕或者盆景,打发余生,我爱的就是老种子呢。

要回家做午饭了,我与那位乡亲告别。当我骑正准备跨上车子的坐椅时,那位厨师忽然地就伸过手来,紧紧住我的手,许久不松下,似乎他在思索着什么,或者领会到什么道理?我们相对而视,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终于还是要作别的,我骑上电动车,按了喇叭,表示道别。一路上,想想刚才的一席话,心里是有些酸的,这心酸,是无法表述的,是为我?是为家人?或者说这个民族?还是依然想着老种子的事儿,善哉,老种子,我决定守望乡下,我将陪伴您,终其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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