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手包里,藏着多少男人不知深浅的欲望?
01|
朱彦坐在公交车上,将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顺时针绕了三圈,心里觉着有点恍惚。
一切发生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
匆匆忙忙地结婚,匆匆忙忙和一个男人交换戒指,匆匆忙忙地和一个人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然后匆匆忙忙地,遇到史育。
人生最大的讽刺,是一个人被迫要求结婚,如果还有更大的讽刺,那就是一个人在结婚之后遇到了爱情。
如果还有更大更大的讽刺,那就是自以为是的爱情,或许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场捕风捉影的幻梦。
讽刺中的讽刺是,朱彦此刻还不愿醒来。
就算身后车窗外,是赤赤裸裸的日光,却依然照不亮她心里雾蒙蒙的泥沼。
记得一次和朋友W吃饭,她无心一语,诶,你这个戒指好像大了一点。
可能瞬间明白这句话说得太过唐突,于是立刻转移话题。
不管W是否无心,总之朱彦听者有意,心里不觉自嘲,旁人看得再明白真切不过,真是一语道破天机。
逼上梁山的婚姻,哪里能有幸福可言?
朱彦的丈夫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男人,四平八稳,老实憨厚,如果不是吹毛求疵,在他身上压根挑不出错处,多少女人求之不得想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以求后半生的倚靠与安稳。
但是朱彦渴望的,不仅于此。
不是早晨醒来的一个恰如其分的吻,不是生病时候一双渴望关切的眼神,也不是纪念日时候,一份十足用心的礼物。
或许这已经是寻常人对婚姻最美的眷盼,但是这不是爱情,爱情不是这样的。
爱情是烈火烹油,是站在一个人面前,感觉自己内心在缓缓地融化,一种震荡与回味,甚而时时觉得荒唐恶心,但这才是爱情。
爱情是不明所以,爱情是身不由己,爱情与生活是仇敌,而自己甘愿歃血为盟。
史育不一样,史育是一个堪称可爱的男人。
朱彦在史育面前,不必要做一个长袖善舞,得体标志的「封面女郎」,说话做事,一丝不苟,手腕漂亮,她只需要做她自己,一个没有多少机心,无需担负太多道德压力的自己。
他将自己的诸多令人忍俊不禁的事情都说给她知道——
比如一个人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自助甜品店吃了七十多筒冰淇淋,比如某个夜晚忽然觉得无聊于是点了二十多份杏仁豆腐,还比如,和女同事一起逛宜家,因为对方戳自己的手臂所以威胁她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否则后果自负,结果对方不依不饶,他干脆抱住对方的大腿,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不起来,瞬间女同事面如死灰……
朱彦听着听着,不觉感到啼笑皆非。一杯冰冻的星巴克,也变得不那么令人生厌。
他说,没有什么,比真实更可贵的了。
朱彦问他,那如果你的真实伤害到别人呢?
他挂着一幅无辜的表情回答她,并不是所有的真实都会伤人啊,而你所谓的伤人的真实,也只会在别人自食其果的时候才会发生。
朱彦看着史育的眼睛,深以为然。
他的那种浑然天成,毫不虚与委蛇,矫揉造作的无谓,仿佛是在表明,你看,这就是我,好不好,在你眼前的就是这样一个我,你可以选择靠近,或者是背离,但我不会因为你就脱胎换骨,改头换面,活到这个年纪,没有必要为了一段感情那样大张旗鼓,徒呼喝喝。
你最好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哪怕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撕心裂肺,但比起为了她回炉重造,我还是宁愿与自己耳鬓厮磨,地久天长。
朱彦喜欢史育的这种骄傲,与决绝,看似轻浮与幼稚,却又令人感到某种赤子的火热与勇猛。
一个忠于自己的人,是值得被爱的。
在这一点上,朱彦与史育,仿佛达成了某种患难与共的盟友关系,两个人,单枪匹马,匹夫之勇,只为了与一整个混浊汹涌的人间暗暗较劲。
虽然结果昭然若揭,但即便是输,朱彦也不会沮丧悲观,因为他们曾相遇,两个孤独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带着戏谑的微笑与深沉的爱欲,温暖彼此。
朱彦忽然想到,每一次约会的时候,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路上,史育都会在某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时分故意吓唬吓唬朱彦,然后朱彦就会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
知道是他恶作剧,朱彦就会带着恼怒与喜悦地拿起自己的包包就往他的身上砸去,他也不抵抗,只是纵情肆意地笑着。
属于少年人的纯真光辉,在两个人身上荡漾,谁又会去计较,若隐若现在眼角的细纹,以及藏在一群黑发里那根闪闪发亮的白发?
在他身前,朱彦内心骄傲如孔雀,因为爱是一种光环,让人卓尔不同,却又畅快似新燕,在一个袅袅婷婷的春天,体会到一种自由与纯粹的热情。
虽然她知道,她终会为此付出代价,就在某一天,就在前方的某一个路口,如一枚定时炸弹,终会有那么一天,轰隆一声巨响,她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从此回天乏术,但她没有那样的胸怀与眼界,她只要现在。
朱彦忽然发觉,一切或许是天意使然,所以从少女时候起,读到《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以及《包法利夫人》这样的小说,对于书里「放浪形骸」、违背道德伦理秩序的女主角,她没有愤世嫉俗地讽刺与咒骂,反而更多的是某种缥缈的怜惜与悲悯。
每个人都有追求快乐的原始冲动,这是造物主的天赐人权还是无心之失?
那也没有办法去追究去控诉了。
安娜·卡列尼娜卧轨自杀,包法利夫人吞砒霜而死,查泰莱夫人是幸运的。
那么,等待自己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呢?
02|
朱彦费了一番功夫将戒指脱下,藏进了手包里面,像是托付一个秘密——女人的手包里面,藏着多少男人不知深浅的欲望。
当然,男人也不是纯白无辜的绵羊,男人的领带上,又沾染了多少女人的衣香鬓影?
朱彦习惯这样安慰自己,虽然她心知肚明,她的丈夫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所有女人都喜欢抱着这样的痴想——别的男人如何荒唐,自己的男人总是清白的,自己的男人,呵。
朱彦今天的妆扮不够理想,在商场洗手间的镜子里,她看得到自己突兀的眼袋,还有未能完好遮蔽的雀斑,脸色不太好,也许是因为熬夜而疏于贴面膜的缘故,整个人故而显得黯淡。
她在内心自我拷问,史育究竟值不值得自己素颜以对?
他是会更爱惜自己的真实,还是在内心默默声讨她的狼狈?
情人不等同于丈夫,丈夫知道自己的一切柔弱与苍白,清醒与荒唐,不要紧,再精雕细琢的演技,也终究会在婚姻的琢磨与冲刷里一一显形,何况,彼此彼此——
丈夫百无聊赖坐在床头扯脚上死皮的样子,吃饭的时候情不自禁抠牙缝的样子,以及,清晨不由自主放屁的声音,她也见怪不怪。
一个情人是一个情人。
在间歇性相会的时候,一个人可以勉强把握自己的演技,将尽量光鲜亮丽的模样展示出来,且有始有终。
就算史育喜欢自己敞亮的灵魂,却也未必能够接纳自己太过直白的面孔。
就算衣服终究要褪下,但一张脸能保持多如花就多如花,如此,才有来日。
如此,这段旁逸斜出,花枝招展的婚外恋情才得以成立,才能够扛得住岁月的惊涛拍岸。
但会不会,史育对自己的感情,不仅仅是一期一会的刺激,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仅仅只是情人,而已。
他会不会懂得欣赏,她满身瑕疵的美?
毕竟,他也曾说过,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是在享受恋爱的滋味。
虽然每一次,她都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那样的时刻,她终究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或许他是无辜的,但她是有罪的——至少在世俗者眼中看来,如果连那么一点愧疚与羞惭都没有,那么她是不是更加罪无可恕?
她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女人在感情中最爱踯躅于这一类的问题。其实真相如何,她比谁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坦坦荡荡地去正视或者接受罢了。
酷似一场赌博,感情如是,人生统共不过如是,只是,就算结果掷地有声,史育对自己情深一片,从容接纳她沧桑疲弱的美,又能如何呢?
故事是否就此改写?她就会获得爱情与婚姻的累累硕果?不可能的。
史育未必不会变成另一个不计较在她面前出洋相的丈夫。
想到这里,朱彦从容地走进丝芙兰,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为自己的脸,蒙上了一层「面纱」 。
朱彦心知肚明,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取悦史育,更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就好像,背叛丈夫的罪行就此减轻了些许。
因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她不是完全纯粹的自己,她戴着一层遮蔽现实的「面纱」 ,哪怕和他接吻、拥抱、做爱,那虚弱的、喘息不止的、随着男人的节奏幽幽律动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个朱彦。
一个人,只要她说服了自己,只要她原谅了自己, 只要她救赎了自己。
她渴望快乐,至死不渝,但是她也渴望自己不那么堕落,哪怕只是一些黔驴技穷的粉饰太平,也聊胜于无。
她走在商场里面,寻觅他的身影,像一个年纪轻轻,奔赴约会的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