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龙骏峰/三月杏花开
让我们以阅读的方式相遇相知
龙骏峰
小时候,我居住的那个苗寨有许多果木,如桃树、橘树、梨树等等。桃红橘白,梨花胜雪,将苗寨的春天点缀得妖娆美丽。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杏花,绽放在三月的春光里,白里透粉,粉中泛红,尤其新雨乍晴之后,满树烂漫,绚若云霞,就像水粉画里浓妆淡抹的江南春色。
物以稀为贵。我对杏花印象深刻,是因为全寨仅有两棵杏树。一棵在我家门前菜园边,树龄不大,却长得高大挺拔,枝叶昂扬,花开特别繁盛,流光溢彩,如染胭脂。还有一株在六伯家的坪场上,虬根盘结,老干嶙峋,怕有上百年树龄。横生的树干越过小路,枝叶覆盖大半个池塘。开花时如新雪压枝,一片洁白。从树下低头走过,看见花影倒映池水,花瓣漾浮水面,极有“疏枝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美妙意境。
每回经过,都不由驻足看上许久,头上开足时的杏花,无风自动,纷纷坠落身上,顿时幽香满怀。虽然年龄幼小,尚不懂如何形容这份美感,却亦身心俱醉,不能自已。
这两株杏树,后来都被砍了。物逝景非,童年时留下的美好印象却不易磨灭。只是随着年岁增长,生活碌碌无为,年复一年为柴米油盐奔劳,再无暇理会这些年少情怀总是诗的风花雪月。也去了许多地方,看了许多风景,那些地方和那些风景里亦有无数杏花竞相盛开,然而再也没有遇见过像我童年印象里那么妖娆美丽的绽放。倒是在外头漂泊的日子里,偶尔偷得片刻闲暇,翻读到唐诗宋词里无数描写杏花的好句,如红杏枝头春意闹、杏花消息雨声中之类,一时勾起无限心事,如雨过杏花枝头,零落成满地乡愁。
少年子弟江湖老。在他乡飘零久了,心心念念总想着回来,对故乡的人事自然格外关心。就是那段时间,我认识了三月。她是一名乡村教师,在凤凰的乡下教书。那个地方叫茨岩,过去以盛产梨子闻名。我年轻时曾去过那里,山皆不大,田野开阔平坦,村庄较许多地方更显密集,那山水给人的感觉清秀温软,如同小家碧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三月的文章便似茨岩的山水,娟丽精致,风姿秀婉。最初在网上相识,我并不知道她写的一手好文章,仅仅是因为这个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三月杏花开,看到这个网名,我不由想起杨柳春风、杏花烟雨。后来才知道这是位才女,兰心蕙质,英华内敛。为人行事低调,文章却灿然生辉,最难得的是字句不尚雕琢,有一种质朴无华的天然之美。所以写的虽都是身边细微事,却最见真性情,读来口齿生香,意蕴深长。
我与三月的交往,一直浅浅淡淡。平常从无交谈,或遇她有新作,才在网上发给我赏观。我是个拙直人,人家谦虚地说请多评点,我每回都当真对待,拜读时放肆大发议论,这里稍嫌不足,那里略有瑕疵。三月性子好,也不生气,总耐心听我胡说一气,末了还认真地与我讨论文字得失。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真是年少轻狂,不晓世事。
后来我回到这座小城,相互离得近了,与三月得见过两次。一次是她来参加某个文学活动,大家在会场碰面;一次是她从泸溪回来,经过这里停留了一晚,那天我和窗哥请她吃晚饭。想来真是有趣,平常在网上交谈喜欢议论文章,坐到一起时却尽说些儿女琐事。看来生命里固然需要诗与远方,更不可缺少人间烟火。
除了写得好文章,三月经常还会在网上发图,多半是她学校周边的风景:田野、青山、花木。我记得那个校园围墙下有一株杏树,几次在她的照片里出现过,长势极好,枝叶伸展开来占住很宽地方,开的花是粉红色的,特别漂亮。我对三月照片里的杏花一见倾心,每年说好等花开时节要去现场观赏,无奈俗事缠身,始终不能成行。
屈指细算,我最近一次看杏花,是十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在松柏场,正是斜阳黄昏时候,我路过一户人家门前,土坎上长有一棵老杏树,繁花满枝,明媚美艳不可方物,给我的震憾永生难忘。原本今年想着,到杏花开时一定要抽空去拜访三月,借她的方便进入那个乡村小学饱看一回,不曾料新型冠状肺炎疫情突然来袭,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打算又落空了。
我与三月的交往,一如既往清淡似水,偶尔得空在网上互致问候,总要真真假假地问一句:“杏花开了没有?”她会答说:“还没开呢,开了报你。”后来又问过一回:“花开了么?”她说:“开了呢,你看我朋友圈。”于是翻看手机,果真在她的微信圈里有几张杏花照片,可惜拍摄的天气不好,满树繁花黯淡无颜色。半梦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今年看花的事终成痴想,这一份牵念不知几时得偿?
人事有变换,花开只轮回。一树杏花春寂寞,一生心事杏花诗。
龙骏峰简介
LONGJUNFENG JIANJIE
龙骏峰,湖南湘西人,80后,苗族。在《广州铁道报》《新湘评论》《五溪》《大鹏湾》《团结报》《边城文学》《民风》发表散文若干,有作品入选多种作品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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