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人生】我的“赤脚医生”经历

我爷爷是商人,也是医生。他贩木材、贩盐的同时,熟读《本草纲目》《黄帝内经》等医学古籍,给远乡近邻的人治病疗伤。文革前,爷爷过世,父亲将他的医书悉数运回,堆放杂物间里。我翻看过的有《神农本草经》《温病条辨》《伤寒论》《汤头歌诀》《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等等。其中,仅有一本老版的带插图的小说——蒲松龄的《聊斋志异》。

都说隔代遗传。我可能遗传了爷爷喜欢医学的兴趣,15岁便开始阅读《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初中时,学校按照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分成两个专业班:一个“卫生班”,一个“机械班”。“卫生班”学医,分班时,我连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选择读“卫生班”。教我们医学的老师叫黄玉中,是从大连医学院毕业后从异地调来的。黄老师人长得肥头大耳,面善心慈。上课时,穿白大褂,一副医者仁心的菩萨形象,学生都喜欢他。黄老师上课幽默搞笑,对人体结构的剖析经典到位,对人体器官的比喻惟妙惟肖,经常逗得我们满堂大笑。我印象特别深的是他把风对人体侵蚀比喻为“邪风”侵袭,人体扛不住“邪风”便会感冒。他对风寒、风湿、风热的讲解让我认识到“风”对人体的危害。对病人的初识观察,他则强调“望闻问切”四诊的重要性。因黄老师从外地调入校办医务室是我父亲牵线搭桥的,通过当时县革委主任张锡林批准的。有了这层关系,黄老师对我颇“特殊关照”。上课时总点我的名提问,校医务室的贵重中药也由我保管,医疗器具让我优先捣弄。那个针灸电流器,几乎只有我才能在理疗时使用。他私下给我开小灶,教我背诵中药的汤头歌诀,那摇头晃脑地背诵歌诀的情景我至今仍记得。“麦门冬清心,解烦疴而除肺热……肉桂补血而疗心痛,止汗如神”。学习熟诵歌诀的同时,我也在实践,偷偷地搞一些肉桂和枸杞在身上,瞅下四处无人时一把塞进嘴里尝试。还别说,背熟了汤头歌诀,熟知了中药的禀性倒也实用顺意,下笔说来就来,我居然可以像模像样地开处方。当然,这处方开出后还需黄老师最后审定方可抓药。当了一回医生,救死扶伤,心里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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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秋天,电影《春苗》上映,轰动一时。这是一部歌颂赤脚医生的电影。我们也以学医而自豪,立志当一名赤脚医生。学校响应毛主席“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号召,决定由黄老师带一个医疗巡回小组去农村开展两个月的巡回医疗。黄老师有了更大的舞台和施展本领的空间。作为黄老师的学生,我报名参加。我们一行七人到全县最偏远的两个公社搞巡回医疗。在乡村,我们在黄老师的带领下,运用所学到的医学知识为村民看病。所到之处,大受欢迎。黄老师名头响亮,作为学员的我们也跟着沾光,村民对我们非常尊重。村民常常“小黄大夫、小黄大夫”地叫我,听了心里乐滋滋的。黄老师在乡村入俗快,走村串寨,结识了不少农民。那时,正值农村上演电影《红雨》,也是讴歌赤脚医生的。“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暖千家。”可能是受电影的影响吧,有些大爷、大娘到我们医疗点来,让我们扎银针,做一下理疗,缓解一下腰腿酸胀、疼痛的毛病。我们医疗队有台针灸理疗机,扎银针后,再加上电流理疗刺激穴位,电流器有1-5档,一般就开一、二档。我们医疗队都可以使用理疗机。但黄老师吩嘱,只能开到一、二档,最高只能开到三档。可有回,我给一位大爷扎针后,开到二档,他一直说没啥感觉,要求开大点。可能是他的老寒腿病时间久了的关系,开三档也没啥反应,我冒险直接开至五档,他的肌肉颤抖,吓得我赶快拔掉电源。这次违规操作,我受到了黄老师严厉的批评,并告诫我们以后千万别再自作主张、冒险行动。之后,我们在为村民进行理疗时,大家都很小心注意。记得有次一位大娘来我们医疗点,说是肚子痛,问她具体是哪里痛,大娘自已也说不清。黄老师教过我们,足三里主治胃肠道疾病。针灸口诀是“肚腹三里留”。意思是几乎所有胃肠道疾病都可以通过针灸足三里得以改善。我主动为大娘扎银针。针进足三里刚捻几下她便晕针,那根针怎么也拔不出来。我急中生智,另外从一个穴位扎下一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乘机拔出了扎在足三里的那根银针。黄老师这回表扬了我,说是临场处理得当,有当临床医生的潜质。为此,我兴奋了好几天。在乡间巡回诊治,还遇到了不少趣事。有一次,一对年轻夫妻来到医疗队,见是我们这些毛头小伙、单身姑娘,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后来是黄老师看出蹊跷,叫那对年轻夫妇到里屋询问。后看见那对夫妻满脸笑容走出,不住地对黄老师说谢谢谢谢!事后才知,原来他们俩结婚已经四五年了,可怎么也没怀上孩子,专程就这个问题向黄老师讨教。黄老师问明情况后,专门教了他们一招……据说,一年后那对夫妻真的怀上了孩子,孩子出生后,这对年轻夫妇还带着红蛋到县城中学校医务室特地感谢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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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医生在田间地头看病

我们学校的卫生班办得风生水起,在县城有些名声,来看病的人络驿不绝。可我们只是一个校办的医务室,就诊场所实在简陋,再者,因不是正规的医院,只收取一点点治疗费,根本入不敷出,难以为继。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黄老师便带着卫生班的同学,利用休息天上山采药。“夜郎多良药,黔地无闲草。”为采药,我们踏遍了全县的山山水水,用采来的草药,为县城的父老乡亲治病。当时,学校有一位从清华大学毕业分来的大学生罗加云,很有艺术细胞,他领导下的校宣传队根据卫生班的素材专门编了一部歌剧——《采药》。该剧在县城文艺汇演礼堂演出,万人空巷,轰动一时。《采药》的主题歌词我至今记得:“草药鲜、草药壮。棵棵草药装满筐。广阔天地育新人,汗水洗刷旧思想。贫下中农好老师,三大革命大课堂。办好卫生专业班,教育革命谱新篇。”演员们还去农村、工矿、企业和部队慰问演出过几回,受到大众欢迎。

1976年,我初中毕业,学校停办了专业班。不久,黄老师也调去了一家医院,我的“赤脚医生”梦想也不再延续。翌年,恢复高考,我却选择了文科,没去学医。前几年,我经常做梦下乡去搞巡回医疗,治病救人,上山采药,坐诊开方。虽然我没能当成医生,不过,学医时打下的基础,至今受用。银针倒是没扎了,有个头痛发烧感冒,自己就买些药吃,小病自个调养。平时,也买些金银花、车前草、蒲公英泡水喝喝,枸杞菊花茶调剂调剂,倒也神清气爽。中医药理,温故而知新。有一个好的体质是生活和做事的前提。中学时学过点滴中医,医学典籍给我的启迪,至今受用受益。而黄老师的教诲,令我今生难忘。

文章来源:《文史天地》第270期

【历史学者、作家】

责任编辑/姚胜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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