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情159】唐希伟:1977那个霜冻的早晨/一场与命运抗争的赛跑,一场意志与毅力的考验

扫描二维码了解征文详情

1977那个霜冻的早晨

唐希伟

历史的车轮,咣咣当当,到了1977年。

我属猴,那年21岁,现在怎么努力回忆,也没有记住一点我自已青春勃发、风华正茂的形象。

厚厚的、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是饿、穷、累、病、愁。和那受人歧视的悲凉。

这年晚稻快收割的时节,一个耐人寻味的消息,就象天边隐隐传来的雷声,把人们震惊了,人们奔走相告,要恢复高考了!

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虽感新鲜,却不兴奋。就象池塘里丢下一粒石子,泛起几缕涟漪,转眼间又归于平静。

因为我初中毕业多年了,手上老茧已达半厘米厚了,那可怜巴巴的一点知识,早忘记得差不多了。对于高校之门,就象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我已心如死灰。一个人处于绝望的时候,不可能还有什么奢求。

“文革”风烟骤起,中断了我小学四年级的学业。一大段风潮过后,“大乱达到大治”,来一个“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复课闹革命” ,小学生回到学校。为了体现不同,实行春季招生。

再回到学校,学校已与之前大不相同。

我不厌恶劳动,而且从小热爱劳动。但繁重体力劳动成了你无法挣脱的枷锁,且得到的能量不能补偿你的消耗的时候,劳动就是一种折磨和摧残。

我只用了两年,学会了生产队整套技术农活,如犁田、耙田、插秧、施肥、治虫、收割等。成了生产队十分工的全劳动力 。农闲时还学会了烧红砖、做青瓦、掌窑火等,为了省钱,还自已会补胶靴,配钥匙、刻印章、瓷碗錾字之类,我一人一手打造出自家一间独立砖瓦结构的厕所,与他人请工匠打的无什么区别,当时很有成就感。后两年,我参加了公社组织的人力车运输队,常年累月用肩膀扛住千余斤重物压着的两个轮子上坡下坡,这真是骡马也不愿干的活。我穿着的用板车轮胎做的“草鞋”,我们称其为“扒水虫草鞋”,不到两个月就会磨穿一双,好在用自己板车换下来的废旧轮胎,自已制做,不用花钱。

穷能生出病来,饿能生出病来,累能生出病来,农民的职业也能生出病来。我得过的病和受到的伤痛大概有十来种吧。两岁时,正是火红“大跃进”时期,我母亲带着我加夜班时,压面条的机器轧去了我一根手指。我四岁时,国家是困难时期,我患上了“脱肛”,每次大便,会把肠子屙出体外,需要我屁股朝天头朝地杵着,大人再用双手棒着干瘦的屁股,慢慢地把它挤回肚子里。稍大一点,我得了一怪病,听别人说叫做“麦黄瘟”,症状是一到新麦将收割时得病,不想吃饭,人没精打采,病恹恹的。而且见面食就呕,闻到麦粒或面粉气味就昏头。也没钱看医生治疗,喝点稀饭将养十天半个月就熬过去了。其余还有钩虫病、蛔虫病、疥疮、头癣、健忘等,还有一次,生产队开垦荒地,我在挖树根时,一不小心,锄头挖到右脚上,把脚拇指指甲连根刨掉。……1975年夏天,为了烧青瓦,我与生产队长两人顶着烈日,每天从来回五十多里远的廉桥各运回整一千斤煤炭,这样连续14天未间断,最后我卧病在床三个月,差点点一命呜呼。

我的外貌已是一个又黑又瘦、满面皱纹的老农民。同时也成了全家人的一块心病。因为20出头了,未见一个媒婆上门介绍对象,精神状态是沉默寡言,了无生气。还兼时常患病,失眠健忘,丢三落四。已成了背后别人指指点点,嘲讽鄙视的角色。

这样一个人,曾经申请到社办煤矿挖煤都不被批准,面对恢复高考,疑虑重重,已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也有几个好心的朋友劝我说:好歹去试一下吧,兴许时来运转,不就是五毛钱的报名费吗?

我犹豫迟疑了几天,然后偷偷地在大队干部那报了名,回来后,每天照常在生产队踩打谷机,收割晚稻、红著等。生怕人家知道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自卑心理。

全村有三十多人报名考试,都是高中毕业生,有几个还在教书,一直书本未离过手。临近考试,他(她)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到各色辅导班复习。而我,书本早被父亲卷了旱烟“喇叭筒”。好不容易借了几本初中课本,夜晚就着煤油灯复习了几回。

12月了,几场严霜过后,黄叶飘零,衰草横陈。终于等到了考试日期,当月18号。

这天清晨,又是霜冻天,到处白花花一片,草叶都裹着白色的冰晶。我与几个同伴早早起床,收拾、吃饭、赶往四公里外的考场,八点入场,八点半考试开始,我们七点动身,天刚蒙蒙亮。

行至中途,我突然发现准考证忘记在家里!怎么办?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丢三落四”再一次重演!

来不及细想,把手头之物交给朋友,拔腿向家里跑去。这一来回,相当我的考场比别人的考场远了一倍。

在这个严寒霜冻的早晨,我开始了一场与命运抗争的赛跑,一场意志与毅力的考验。跑啊!上山,下坡,跑啊!田埂,塘角,跑啊!吃力的跑。拼命地跑!我曾几次想放弃,甚至想跳到小河里了结算了,然而,一股不甘心、不服气、对不平怨恨,鼓舞着我向前!向前!跑啊!把一切抛向脑后!跑向希望! 

当我大汗淋漓跑到考场,时间刚好八点半。大家看着一身冒着热气的我,感到很惊奇。而我看到他们一个个哈手顿足,缩成一团的样子也好笑。

试卷刚发下来,一股巨大的寒意在我全身奔涌,无法抗拒。脚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栗,接下来手也颤抖,全身也筛糠一样,上下牙齿也打架了。人象掉落冰窟窿里。

但我意识还是清醒的。我拿笔答题,手不听使唤,写出的字歪歪斜斜,管他,歪歪斜斜也顾不得了。约过了半小时,太阳晒干白霜,

身上的汗水也捂干了,我回到正常状态。

很久后,公社大门口用一张红纸贴出一张高考榜,上面写着24个上线考生的名字,按照24个大队计算,平均每大队一个。我排在最后,是我大队唯一考上线的。虽然尚未录取,我一下子成了村里的名人。而且有许多人说,他们早就看出来了,我是有出息的人。我说,还不一定呢!又过了许久,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我可以正式告别这炼狱般的生活了!

直到1978年4月15日,我进入了阔别八年的校门。

报到时,老师接过《录取通知书》,隔 着一个窗洞,反复朝我背后张望,我正感到迷惑,他突然向我迸出一句:你弟弟怎么没来?原来他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又黑又瘦、满脸皱纹的人,是个来上学的22岁青年。

【作者简介】唐希伟,男,1977年考入湖南省涟源地区农校,1980年毕业。后来在职读大专和本科。邵东县纪委正科退休。现为邵东县书法家协会理事、作家协会会员等。以上文字是我亲历事实叙述,真实可靠。

绿汀文萃平台微信号LTWCHJL1

顾问   Zss-Chian

主编微信   sdhjl1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