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净化心灵的风景

十九岁那年我从西藏的乃东县到山南地区，从山南地区又到拉萨市，从拉萨再坐客车到西宁，准备从西宁坐火车到北京参加诗会。那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一路上风光无限，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有三个场景。

客车翻过高山之后遇上了积雪，雪当时虽不在下了，但天依然阴沉着，随时有可能再下起来。四方白雪皑皑，防滑车胎在路上压出一条深深的辙痕。路旁是条水流湍急的河，河并不怎么宽，水中夹杂着没来得及溶化的积雪，哗哗有声地流着。客车停在路旁，我从空气混浊的车上下来透气时，看到一群披着黑衣的红嘴鸦嗄嗄叫着飞降在河对面的雪地里。一阵冷风吹过，鸦群从雪中飘飘忽忽地飞起来，有气无力地飞向远处。其中有一只想要飞起来，却扑倒在雪中，挣扎了几下，成为了那片白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点。有一只红嘴鸦围着它恋恋不舍地转了两圈，嗄嗄地悲鸣着飞走了。四处是雪，找不到食物，那只红嘴鸦大概是饿死了。

客车在坑洼不平的石子路上颠簸前行，一路上是远的近的连绵起伏的棕褐色大山，几乎看不到人烟。黄昏时天下又下起了雪，雪花在车窗外飞舞，天地间一片灰黑，客车开了远光灯，继续开着。我坐在客车的前端靠窗的地方，看到起伏不定的灯光照着的前路，不知开了多久，车灯射出的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羊皮袄的男人，他正扭头看着从背后开来的客车。我在车里只能看到有些模糊不清的他，和他前面正在缓缓前行的几头牦牛。看到雪花不紧不慢地斜斜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牦牛的身上。客车很快便把那个男人和几头牛抛在后面，而那有些模糊的画面却刻在了我的脑海中，我的心里。那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途遥远，不知那男人和他的牦牛们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那个在风雪中赶着牦牛的男人，多年后变成了《欧珠的远方》中的原型。）

客车在深夜里继续开着，车中的旅客多半都睡着了，我却醒着。大约在黎明到来之前，我打车窗，一股清凉的空气冲进车里，我深吸了几口气，用手指快速划掉外面窗玻离上的冻霜，然后关上，从窗子的一侧看向外面。在车灯照着的前方，突然间从一片明亮的水洼中飞起两只大雁。只一瞬间，那两只大雁便无声地飞向了灰黑色的天空，再也看不见了。我能感受到车外的夜色笼罩下的荒野中，那两只大雁，它们一定是相亲相爱的。

那条从西藏到青海的路我坐着客车走过一次，后来从北京回了家，从家再次回西藏时走了别的路线。多年后的我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时想到，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应该抽出时间到那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去看看，去感受一下，或许在那样的地方才能看到难忘的风景，而那样的风景会净化我们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