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故事” 征文 | 玉川星火 | 作者：王晓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 二者皆可抛。

——匈牙利诗人 裴多菲

1932年11月16日，夜。国民党济源县审讯室里，新上任不久的国民党县长方廷汉正沉浸在近乎疯狂的幻想中，他耷懵一双三角眼，叼着翡翠烟嘴，苦思冥想怎样把头上这顶乌纱帽戴稳。对了！咱老方手里有牌啊，党继新，就是他最该打的一张王炸！想起即将被提审的党继新，方廷汉激动地一拍桌子。只要能撬开他的嘴，济沁一带、豫晋边区的共产党组织就会完全暴露，到那时攻打原大寨还不是易如反掌……

然而，党继新骨头很硬，“招安”他很难。原大寨也固若金汤，之前国民党河南省政府纠集各方火力十几次围攻原大寨，都没能跨入游击区一步。他方廷汉的前任边万选就是因为“剿共”不力，被撤职了。想到边万选这个倒霉蛋，方廷汉轻蔑地撇撇自己的小胡子。那家伙既没有声东击西、怀柔攻心的谋略，又没有撼动人意志的摧枯拉朽手段，上峰叫他卷铺盖滚蛋，也再所难免。就说抓捕党继新吧，还不是因为一时侥幸嘛。如果不是在水运村后地乡丁认出党继新，如果不是党继新虎落平川，如果不是警察队、保安队、区分队人多势众，他边万选焉能抓得住人称“小钢炮”的党继新？

“廷汉，党继新是豫北西区的共匪要犯。黄背坪起义、济沁武装暴动、武山镇武装暴动、豫晋边红军游击总队、原大寨的豫晋边区苏维埃政府，哪一个不是他领导发起的？这还只是表面现象，他背后一定还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大人物。党继新虽然年轻，不可小觑，你万不可掉以轻心……”委任方廷汉做这个县太爷之前，国民党河南省主席刘峙这样叮嘱他。就在今天下午，又发来电报说，要他双管齐下，进攻原大寨、审讯党继新都是当务之急，如有延误，军法处置。军法处置？这可不是闹着玩啊！人，总会有七情六欲，最不济也贪生怕死，他党继新总不会油盐不进吧。方廷汉不信这个邪！谁不想吃香喝辣，谁不想升官发财，谁也不是钢筋铁骨，死到临头谁不胆战心惊啊？目前审不出“干货”，只能说还没有找准对付他的手段！兴奋与邪恶交织在一起，此刻的方廷汉就像一只狡猾而又凶残的恶狼，面对猎物，弓着背蜷缩着自己的爪牙，尤其是那双眼睛阴森森的，鬼火一样阴鸷吓人。

党继新就是这时走进审讯室的，他个不高，脚上拖着沉重的镣铐，走路一趔一趔的，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望着道貌岸然的方廷汉，党继新的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嘲笑，他倒要看看，这位方县长又要耍什么鬼花招？

“坐，请坐。”方庭汉假惺惺地说，“党先生也是读书人，古人云，百善孝为先，你这样对抗当局，聚众作乱，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你要是执迷不悟，一命呜呼，你的双亲情何以堪？还有你的妻儿，你死了，他们依靠谁？”说到这儿，方庭汉竟然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党继新一动不动坐在方廷汉对面，看耍猴一样观看眼前这位衣冠禽兽拙劣质的表演。多年的革命经验告诉他，披着羊皮的狼最险恶，暴风雨前的乌云最黑暗，但他不怕，反而更加斗志昂扬，就像高尔基笔下的那只海燕一样，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了困乏，他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一切反动派都过高估计自己力量，满脑子个人英雄主义，又时时心存侥幸，妄想什么怀柔为主，攻心为上。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最致命的弱点就在于凌驾于劳苦大众之上，他们背离了孙中山先生的革命宗旨，暴露了他们自私腐朽落后的阶级本能，历史的规律终究会证明一切，他们终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我手上这些材料，统统都和你有关。豫匪字……党继新，1906年出生，河南省济源市西水屯村人。1924年在开封省立第一中学读书时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潜回济源。1928年创建中共济源特别部，任书记。1930年中共济源县委成立，任书记。"九一八"事变后，组织成立了"反帝大同盟"和"红色救济会"，任"反帝大同盟"主席。1932年春，你和薛子中发动黄背坪起义。起义失败后，你以中共省委巡视员身份到焦作组建焦作中心县委并任书记，另任中共济沁边临时党总书记。1932年初夏，你创建豫晋边红军游击队，组织济沁武装暴动。1932年秋，组建豫晋边红军游击队四大队、七大队，成立豫晋边红军游击总队，你任政治主任。还有什么义庄暴动，武山镇的武装暴动，什么豫晋边区苏维埃政府……这些，你很难否认吧？年轻人，你这些罪行，我随便拎出来一个，就够砍头了。党先生还年轻，才26岁，我最怜才惜才，只要你愿意和我配合，我会想方设法替你开脱罪名，你的前途一片光明！”方廷汉恩威并施，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党继新却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他肮脏的嘴脸。

“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方廷汉扯下伪善的面具，声色俱厉地说，“党继新，老子现在就毙了你，让你的老婆变成寡妇，让你的孩子成为孤儿！”

党继新轻蔑地看了方廷汉一眼，反问他：“除了杀害同胞，你们还会做什么？中国的劳苦大众那么多，你们杀得完吗？孤儿寡妇怎么了，孤儿寡妇照样也可以闹革命！”

“死？没那么容易。不知道党先生对我的新式刑罚感兴趣吗？”方廷汉狞笑着说，“就算你是铁人，也得刮掉你几层皮；哪怕你是哑巴，也得叫你老实招供。落到我的手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好好想想吧。”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哈哈哈！”党继新朗声大笑，“荒唐！我看还是你好好想想吧，你难道不知道君为轻，民为重吗？你难道不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吗？”

“好一张利嘴。来人！”气急败坏的方廷汉指使爪牙对党继新进行掺无人道的迫害。滚烫的香头烙他的前胸后背；逼他双脚踩到烧红的铁链上；沉重的铁杆压他的双腿，腿都压断了，身上脚上都烧焦了，党继新硬是咬紧牙关不屈服。方廷汉没辙了，像疯狗一样亲自用刑，灌辣椒水，坐老虎凳，指甲缝里钉钢针，酷刑之下，党继新几度昏死过去，又屡屡被冷水浇醒。终于听不到方廷汉的咆哮声了，原来这个魔鬼嗓子喊哑了。而备受折磨的党继新睁开双眼，面对穷凶极恶的施暴者，凛然一笑，说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绝望的方廷汉望着血肉模糊的党继新恐惧极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坚定的人，“共产党，太可怕了。”他抱头鼠窜逃出审讯室，电告国民党河南省主席刘峙说，“一日不除党继新，恐豫晋一日不宁。”

初冬的冷月透过小铁窗照进牢房地上，霜一样清寒。体无完肤的党继新躺在那片稀薄的月色里想念铁窗外辽阔的天地。他想念济渎庙的小北海，想念延庆寺的龙潭塔，想念勋掌的东河滩，想念北社的原家坟，想念黄背坪和老君堂，想念沁阳的紫陵和义庄，想念大河里，想念武山，想念原大寨的月亮门……他想念自己工作和战斗过的每一个地方，更想念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和战友们。“我这一辈子活得值了，如果说还有遗憾的话，那就是，我没有活够……”爹娘啊，不要怪儿子不孝，要怪就怪这个吃人的世道吧；儿子不走这条路，不改变这暗无天日的旧世界，就会有更多的人被压迫至死而不自知……

如霜的月光下，党继新想起了自己的家乡西水屯，爹和娘一定不知道背地里为儿哭过多少回了，爹娘啊，原谅儿吧，儿在九泉之下亦会早晚晨昏定省，叩问亲安。玉茹啊，你和孩子好吗？不要怨为丈夫的无情，要怨就怨这个不讲理的天地吧；

如水的月光下，党继新想起了自己的妻儿，玉茹啊，自打你跟了我那天起，就知道我是提着脑袋闹革命，为共产主义理想而牺牲，对我来说是迟早的事；玉茹，你不要哭，你要好好活下去，孤儿寡母也要把革命进行到底!战友啊，不要用哭声告别，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不要为救我再让党组织蒙受损失；如华的月色下，党继新想起了亲爱的战友们，战友啊战友，你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巩固扩大豫晋边地区，早日夺取革命胜利；我死后，我的头将被挂在济源的城门上，我的魂魄永远和这座城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看到：胜利属于我们，属于我们的党……

1932年12月1日，乌云密布，雨雪交加。国民党济源县当局出动大批武装，几步一设岗，全城大戒严，党继新被押至县城马号刑场枪决。罪恶的枪声响起，党继新惨遭国民党杀害，并被敌人惨绝人寰地悬首示众，生命定格在26岁。惊人的巧合是，他喜欢读的《自由和爱情》的作者，匈牙利诗人裴多菲战死沙场时，也是26岁。

1932年12月上旬，国民党新乡第四专署调集兵力，联合沁阳、济源、孟县反动武装1000多人，大规模“围剿”原大寨，孙殿英部和山西阳城兵团又抄后路进攻，游击队腹背受敌，部分队员跳崖突围。其中，苗既平双腿摔断，被敌人砍头剖腹；薛作舟、苗鸿方等12人被捕；郭大佛、王敏成突围成功后，隐蔽到外地继续革命。自此，历时106天的豫晋边红军游击战争悲壮落幕。这场游击战争支援和配合了鄂豫皖苏区红军第四次反“围剿”斗争，牵制了敌人的力量，在中国革命史册上留下了辉煌的一页。

后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太行山脉红旗漫卷，追求民族自由、人民解放的革命烽火燃遍玉川大地，杜八联抗日根据地、王屋山抗日根据地、砚仙联抗日根据地、八路军晋豫边抗日游击队、留庄民兵营、黄河船工，数以万计的人支持陈谢大军强渡黄河……重温济源红色文化，勋掌、北社、枣庙、马蓬、庙街、北寨、武山、龙潭寺、黄背坪、王屋山、原大寨、黄楝树……我熟悉的地方如今岁月静好，原来当年都是咱杀敌的好战场啊。2021年，建党百年之际，慎终追远，泪流满面思先贤；壮怀激烈，苔米也学牡丹开。

作者简介：王晓，河南济源人，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