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心理学：凤飞千里，非梧不栖

《山海经·南山经》记载：

（南禺之山）佐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海，有凤皇、鹓鶵（郭璞注：“亦凤属。”）。

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

凤凰或凤皇，乃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百鸟之王，雄者为凤，雌者为凰，总称凤凰，亦称为丹鸟、火鸟、鶤鸡、威凤等。凤凰从一出现，便象征着祥瑞，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元素。

战国时代中后期的楚国

凤凰最开始，是跟朱雀同为火神的象征，它们的关系，有点类似于天罡和北斗的关系。凤凰和朱雀，同为南方神兽，朱雀在天，凤凰在地。它们都是楚国人的精神象征，就像龙对于中原人一样。楚国人是火神的后裔，他们跟中原人打了接近一千年的仗，从商朝到整个周朝（西周，春秋和战国），都被中原人称为“南蛮”。因此楚国人不喜欢龙，他们崇拜的凤凰，实际上是用来跟龙对抗的。

楚国人的凤凰，后世学者认为共有五种，即五凤，《小学绀珠·卷十》记载：

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庄子·秋水》中有云：

南方有鸟，其名鹓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这句话，大概是后世“凤栖梧”的出处吧。

到了战国时代中后期，秦国，那个地处中原以西、楚国西北的养马部落，在法家思想的带领下，迅速强大起来。公元前221年，秦国最后一任诸侯嬴政统一了天下，创立了秦朝。嬴政认为自己功盖三皇、德超五帝，因此将皇、帝这两个字合起来用，自称始皇帝。

秦始皇灭周、灭楚的同时，也算是把中原人的龙和楚国人的凤给“灭”掉了。但是作为中国文化最主要的两个发源地，龙和凤凰的文化却灭不掉，它们在后世各有发展。

凤凰和龙的形象一样，越往后，演变得越复杂，甚至还被人类想象成了高级食品。最早的记录可能是《山海经大荒西经》：

沃之野，凤鸟之卵是食， 甘露是饮。

因此，后世的《证类本草》中说：

诸天国食凤卵，如此土人食鸡卵也。

也就是说，人类认为神仙吃凤凰的蛋，所以人类就吃鸡蛋。大概，后来的凤髓、凤爪、龙凤缘这些菜名，也是这样来的。

被称为龙凤缘的土鸡煲蛇肉

秦汉以后，做了皇帝的人，又希望自己是真龙天子，龙便逐渐成为了帝王的象征；而帝后妃嫔们开始称凤比凤，凤凰的形象逐渐雌雄不分，并逐渐被“雌”化。 唐宋以后，凤凰的形状几乎固定了下来，它开始跟麒麟比对，形成了四不相的外形，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跟麒麟一样，凤凰成为了多种鸟兽集合而成的一种神物。

我对凤凰之所以喜爱，毋庸多言，就是来源于文化无意识。我是楚人后裔，也许跟楚王是同一宗脉，我们都姓熊。我长大后，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我不喜欢龙、怕龙，喜欢看孙悟空闹龙宫。但我很厌恶哪吒闹海时的那种极其残忍的剥龙皮、抽龙筋的行为，我总在想，这是个什么样心理的人才能写出这样残忍的儿童故事来。为了让自己稍微能接受一下这个故事，我甚至写了一篇近两万字的神话心理类网文“帝女重生”，在其中，我想象出一段“帝女之死”的故事，给了哪吒残忍杀龙的行为一个解释。（详见《中国神话外史》之“帝女重生”篇）

在纪录片《楚国八百年》中，有这样的一段介绍：

中国历史上第一段长城、第一个县、第一支毛笔，甚至第一把铁剑，都出现在楚国。三千年前创造辉煌历史的楚国，今天的人们却知之甚少。全盛时期的楚国北到黄河，东达东海，西至巴蜀，南抵岭南。在吸收、融合以及创新之中形成的楚国文化，对中国长江流域以及东南和西南地区影响深远。

楚辞的浪漫优雅、青铜器的庄严厚重、漆器的神秘艳丽，这些极具标志性的楚文化遗存早已溶入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也成为了中华文化的标志。

跟法家文化、方士文化、儒家文化相比，发源于楚国的道家文化成为中华文化中最核心的部分。老子、庄子这些照耀千古的楚人文化先驱，缔造了道文化的最巅峰。他们对儒家的影响是深入骨髓的，后世的儒家学者几乎都是“天山遯卦”的风格，官场不如意，则萌生退意，纷纷“告老”还乡。

龙凤的结合，实际上也是儒道的结合。这是时代的需要，也是中华民族的需要。但在我个人，可能是祖先们上千年来的颠沛流离、筚路蓝缕，为了躲避“龙族”的追杀，血液里仍旧流淌着“不服周”的因子。因此，我更喜欢凤凰。

（作者按：不服周这个词，是江南西部和华中地区这个楚国故地的一个传统的民间术语，意思就是不服输。这是个带有很强的文化无意识的词汇，楚国人一直被中原的周朝视为南蛮，被追杀，被鄙视，不服周的周，指的就是周人。被称为“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的湖北楚人，是不服周的典型代表，春秋时期的楚国都城就在那一带；江西故地，离中原又远了一些，战争带来的直接冲击要小很多。）

最近心中总有一股压制不住的涌动，就是我得有个属于自己的凤凰。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爆出来的想法，大概是疫情在楚国故地首先爆发，作为楚国诸侯后裔的我跟天地的一种感应吧。我需要一只凤凰，来和祖先共时，为楚人祈福。

为了更好地感应到凤凰，我甚至还写了一篇1.6万字左右的“凤舞九天”，作为《中国神话外史》的终篇，想象天上的朱雀大战青龙，地上的凤凰浴火重生。作为一个 终篇，我始终没有在公众号上发表。

淘宝上有一些大型的凤凰雕刻作品，粗一看都挺好。但是那些脚踩牡丹的作品匠气太浓。但是古代的民间匠人加入了自己的创意，后世的匠人没有思考就继承了下来。凤凰怎么可能栖在牡丹上呢？牡丹作为国花，那是唐以后的事，和龙、凤是完全配不上的。凤只栖梧，不栖息的时候都是翱翔在九天的。

我想，就要凤栖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