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波:​远方的春光。你看惯的春光,也许是别人朝思暮想 的远方

远方的春光
文/梁波
四五岁的时候,我跟母亲出过一次“远门”。那时,乡下的孩子不上幼儿园,只在村庄周围寻找童趣,满七岁后直接入小学,在此之前,都是大孩子的跟屁虫,或者爸爸妈妈的“尾巴”。
那是一个初春的上午,记不清母亲带我去做什么,只记得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匆匆往返。那时的母亲可真年轻啊!她肩上挑着一副担子,脚下却走得飞快,我只能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暖融融的阳光照过来,春风拂面,我热得敞开小棉袄,却仍是满头大汗。一路上,发现许多前所未见的景致,还有很多神奇的物件。特别是,在一条河上看到一座很高很长的桥。
儿时的记忆里,目力所及,尽皆新奇。但我不能驻足久看,否则,母亲又在不远处停下,等我,催促。待回到家,我依然兴奋地回味着一路所见,仰望母亲问道,我们今天是不是去了“远方”?
母亲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看我一眼笑着说,那是舅舅家,就在镇外,其实并不远,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母亲的回答让我半信半疑,却又引发了对“长大”的好奇。为什么明明那么远的路,长大之后,就会变得不远呢?于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多了一个愿望,快快长大。
时间的脚步不急不缓,走过我们每一个人。
转眼间,我上了初中,开始慢慢相信母亲的话,因为舅舅家的确就在镇外,离我们学校不远,而那座曾让我惊讶的“大桥”,不过是我们上学路上极小的一段。
中考那年,我又亲眼看到村外有镇,镇外有县,县里有好多楼房,还有好几座更高更长的桥。
那么,县外是什么呢?我猜,那才是真正的“远方”。待到高中毕业,我第一次坐长途汽车来到省城武汉,见到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见到夜如白昼的霓虹闪烁,见到“飞架南北”的长江大桥,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远方的远方,藏着这么多惊喜。
于是,我在报考大学的志愿书上,一股脑填上离家最远的城市,南至海南岛,北到哈尔滨。我要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春光。
传说中滴水成冰的哈尔滨,是我到达的另一个远方,我在这里上大学。
每年三四月,我都能领略艳阳当空、雪花纷飞、冰雪不化,裹在瑟瑟寒风中奇特的北疆春光。
毕业前,我在零下四五十度的寒冬里,游览了如梦如幻的冰雪大世界,攀上那些造型各异、嵌入彩灯的巨大冰雕雪雕,亲眼目睹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不仅如此,我还有幸到“一眼望三国,犬吠惊三疆”的吉林珲春参观见学,站在中、朝、俄三国交界处,回望国家之间博弈的历史上,中华民族曾经的辉煌、屈辱,还有疤痕。我想,那里正在孕育着春光。
可惜,珲春是我脚步所及最远的地方。
大学毕业后,我到了海军部队,本想驾驭战舰闯一闯大洋,漂洋过海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或者当一名记者,做一份可以“满世界跑”的工作。结果,造化弄人,我成了一名机关干部,和键盘鼠标打了十几年交道。
但内心里,还是向往远方,更远的远方。
既然错过了“行万里路”,那就试着“读万卷书”吧。我开始爱上阅读,伴着书页里散发的墨香,努力弥补“井底之蛙”的缺憾。
有一天,我掩卷沉思时母亲来电话,第一次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不再直呼我乳名了。我心头一惊,似乎也就是转眼之间,父母已然走过了人生的春天,还有夏天和秋天,走进了残冬。
从此,每次休假返乡,我都尽可能地多陪父母,哪怕只是坐在一起说说话,哪怕,就那么静静地一起坐着。除此之外,我还要到村镇周围去转一转,看一看,那山、那水、那桥,还有母校,是不是也像我想念它们一样,也在想念着我?
每当这时,我总忆起母亲那句“其实并不远,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没想到,识字不多的母亲不经意间给我上了一堂大课。这句简单的话里,既有空间维度的哲学,也有心理维度的美学:就好像,我跋山涉水终于到达幼时神往的远方,而老家,却变成了寄托乡愁远方;也好像,我们每个人现在看惯的春光,也许正是许多人朝思暮想要去看看的远方。
母亲说得没错,远方的春光并不远,就刻在我们心窝上,一低头就看得见。就像儿女走得再远,也永远走不出父母的目光,不管这目光来自人间,抑或天堂。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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